索思文的尸体已被送回了城,江让和许县丞带着十几个县兵守在阵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李承志冷冷一笑:怎么,还想给索思文讨个公道?
那李柏的公道、我李家的公道又该向谁讨?
李承志很清楚,这江让、索思文、胡保宗、印真等,其实都是一路货色。
即便相互之间会产生矛盾,会互相谋算,但从阶级而言,这些人天生处于同一战线:
我是官,是特权阶级,而你只是民,我天生就高你一等,你就活该被我算计。
即便被你识破了,你也应该忍气吞声,牙碎了和着血往里咽……
去你大爷的吧!
李承志隐约有些觉悟:若是不想再受这冤枉气,不想再遇到这种破事,就要比这些王八蛋更高,更强……
听到动静,江让和许县丞本能的抬起头,只见四五个骑将,护着一位唇红齿白、风姿绝代的少年郎越出了军阵,往这边走来。
两人微微有些失神。
这何止是年轻,简直年轻的过份,甚至有些稚嫩……
错觉而已!
孝文帝诏,门阀子弟十四便可以举官,许多像李承志这么大的世家嫡子,都已是七八品的官员了。
而李承志呢,养在庄子里,别说吹风,每日连日头都看不到几回,那脸白比少女的还嫩……
再加生的又好看,自然就给人一种稚嫩的感觉。
两人都有些不信,谋害索思文的计策,是出自这个少年郎之手…?
江让忍着怒火,冷冷的看着李承志:“蓄意谋害朝廷命官……李郎君,你李家莫非是想造反?”
你说是就是?
拿证据来啊?
李承志双眼微眯:“江县尉是吧,你也真是会巅倒黑白,若不是索县令利令智昏一意孤行,冲开了军阵,何至会发生这等惨事?
造反更是无稽之谈……这朝那城外的乱贼,难道不是我李家平的?这两千余民壮民妇,难道不是我李家救的?”
即便想到李承志会这么说,江让还是被气的直打哆嗦。
要不是你李家多管闲事,想把张氏接走,索思文怎么可能自寻死路般的召来这么多乱兵?
还有这军阵,是索思文冲开的吗?
明明是你李家故意放开的……
真当我没证据么?
但问题是,自己真不敢来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双方不似仇敌,却更甚仇敌。
李承志懒得与他们虚于委蛇,淡淡的说道:“江县尉,此次个中原由你知,我也知,多说无益……还请将张氏与郭祭酒一家送出城,我等也好尽早开拔……”
好个“你知,我也知……”
怪不得敢杀官?
只从这一句话和李丰此时的态度,江让便能看出来,原来李承志从来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谁给你的底气?
江让不但感觉被冒犯了,更觉得被侮辱了……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他硬生生的忍下一口恶气,怒声回道:“李承志,你莫要得寸进尺!实话告诉你,李柏及所余部曲,还有郭存信一家你都可以接走,但张氏一家,想都别想……
还有这城外的丁壮并粮食,你但敢带走一口人,半粒米,我必向朝廷奏报,你李家已有反志……”
一股邪火冒起,直往李承志的头上涌。
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一出手就是绝户计?
还“必须全部留下来?”
你多大的脸?
你是派了一兵一卒,还是射了一弓一箭?
若不是顾忌县城一破,这城中数万百姓便会遭殃,就是这一半都没打算留给你,你倒反先要挟起来了?
真以为我不敢将你怎么样?
就凭你与索思文狼狈为奸,诱哄李柏出城这一点,我就是将你斩了,都不算冤枉你……
李承志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寒意:“我要是不答应呢?”
江让的表情一僵:不答应?
原本无怨无仇,索思文为何要处心积虑的算计李家?
只因张氏一走,就等于给县中士族与富户开了一个极恶劣的头:大族可以一逃了之……
大族真要逃光了,县中占七成以上丁壮和粮食、甚至连正在服兵役的一部分县兵也会被带走。
没粮没人,这城怎么守?
身为县官,城破即代表着死……不管是被乱贼当邪魔烧死,还是被朝廷问罪斩头。
所以,不但是索思文,便是在许县丞和江让看来,带兵来接张氏的李家,已然成了坏他们前程,害他们性命的生死仇敌,不算计你算计谁?
此时再听李承志人要带走,丁壮和粮食也不会留,这和逼着自己去死有什么区别?
命都要丢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仅存在江让心中的一丝理智,在瞬间就被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五官紧紧的挤在一起,满脸都是狰狞之色。
“李承志,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还当你祖父是四品镇将,你父亲是六品武官?你泾州李氏,只是一介白身……
莫以为坑害了索思文,我就会怕你?你要真有本事,就在这数千军民眼前斩了我?来,脖子给你……”
嘴里说着话,江让竟真把脖子伸了过来,嘴里还厉声威胁着:“你当我不知道么……那郭存信暗派亲信,让你先下手为强,你才害死的索思文……”
李承志头皮一麻,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悸感涌上心头,就连心脏都好似停止了跳动。
江让怎么知道的?
他敢这样说,就说明已掌握了指证的证据。
杀官等同于造反,夷三族……
亏自己还暗自得意,认为既报了大仇,还让人抓不住把柄。
灭口?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只是一种最纯粹,最本能的反应,李承志闪电般的抽出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砍去……
一颗好大的头颅冲天而起,李承志分明看到,江让的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
随即一股血液飚出,喷到了李承志的脸上。
又听“噗通”两声。
前一声是江让的人头落地,第二声是江让的尸体从马上栽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李承志的下巴滴落了下来,将麻布的白甲染的嫣红。
勉强打起的一丝精神,被这一刀消耗的干干净净,李承志恍若隔世……
官好杀,但接下来呢?
终究是走上了当炮灰,做出头鸟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