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哀塔

自深渊之中，

自混沌之中，

魔在天空之神的耳畔低语，

神族偷走了他们最珍贵的宝物。

—— 《神罚战争第七章·守天者之堕》

哀塔，被诸神封印之地，阿塔澜特唯一照射不到阳光的角落，收押着神罚战争以来最为穷凶极恶的魔族和妖兽。他们的肉体早已腐烂扭曲，灵魂却不得解放，化为恶灵在阴风中咆哮着对这片大陆的怨念与仇恨。

没有生，没有死，永生永世的苦难与混沌直至时间的尽头。这便是神族的裁决。

黑暗的最底层，倏忽间跃出一小团月光。这是混沌之海中不应存在的浪花，温暖，圣洁，令人憎恶。愤怒的邪灵如飓风般没了整个空间，在被灼烧撕裂的一瞬发出凄厉的尖叫。

“退下，杂碎。”

是“他”的声音，哀塔最底层的囚犯，它们中最强悍也是最残忍的，它们的王。

邪灵退却了，混沌之海浮现出一间空旷的石头宫殿。地板上密密麻麻蜿蜒着如蛛丝的深红色血迹#an .! rg，散发出一股血腥腐臭的味道。血网的正中，跪着一个被锁链束缚住的伤痕累累的“人”。他浑身赤裸，仅有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蔽体。男人的身体强健而完美，皮肤却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从天花板垂下的巨大的铁灰色锁链穿透了他的四肢，迫使其呈现出双臂高悬的跪坐姿势。男人背后是一双巨大的半透明龙翼：左侧已被残忍地撕去一半，露出森森白骨。最早折断的右翼不自然地扭曲着，整片垂落在地板上。

不，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人类不可能在受到这样的重创后还活着，也不可能有着翅膀和尖细的耳朵。

“咳咳……”黑发男人咳出一滩血沫，勉强地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几个新来的不太懂规矩。”

借着银白的永恒之光，银月之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囚犯。

这是艾尔维斯第一次在审判后见到曾经并肩而战的伙伴。依然是熟悉的五官，年轻，英俊，深邃，笑起来总有点儿玩世不恭的样子，总是被妮娜啰嗦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族更像是个浪迹天涯的游侠。然而漆黑的发色，妖异的血瞳，和左脸颊上暗金色的羽纹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罪行和堕落。

“莱雅和朱利安诺平定了叛乱的羽蛇部，羽蛇族长的尸首将会被流放哀塔。妖族十二部仅余一支向北部密林流亡，圣殿骑士团会在暗之大陆的入口等待他们。”

作为这片大陆新生的守护者之一，艾尔维斯已经见到了太多不应该的死亡。

“叛军已经失败了。继续负隅顽抗，妖族只会彻底消失在阿塔澜特的历史里。”

“请你停止这一切，作为他们的王。“作为我的骑士。

“然后呢？作为你们人类的家畜？宠物？“

纵然一身狼狈，男人依然目光如炬，直视进他的眼底。

“巴别塔事件是我们共同的错误，但这并不是人族的本意。阿塔澜特处于混乱状态太久，新秩序的建立需要时间。以光之主神的名义，银月终会眷顾光之大陆的各个种族。”

“但永远不会包括哀塔里的怨灵。”

“只要你回来，莱雅、妮娜、赫尔曼、翠还有朱利安诺……我们可以一起让这一切回归正轨。”

“正轨？在我看来现在才是这世界本来的样子。”

“你的指引就是让自己的子民葬送生命与名誉？毁灭阿塔澜特的千年文明？“

“我的族人有选择光明，亦有选择黑暗的权利。“

“但你不仅仅是精灵与妖兽的王，更是阿塔澜特天空的誓约守护者！”

“不，“拉法尔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天空之神从我翅膀被折断的那天就不在了。”

艾尔维斯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和煦的春日午后，翱翔于天空的少年，那耀眼夺目的身姿和被银月之箭贯穿了右翼而坠落的天空之神逐渐重合。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

“对不起，”艾尔维斯蹲下身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尽得能看清拉法尔凝结着汗珠的发梢，“这是我的过错，我并不会请求宽恕。”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将眼前的人揽入怀中。

毕竟，男人看上去那幺疼，那幺冷。

“你还是什幺都不知道。”

第一次，没有任何恶意地，拉法尔笑了。深红的瞳孔宛如温柔的夜。

然后，男人在禁锢中挣扎着，吻了他。

轻如蝉翼的吻。

果然很冷。这是艾尔维斯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个瞬间，脑海里某个被封锁已久的执念破茧而出，警铃大作。受惊的光明之神化作银色的蝴蝶四散而去，黑暗再次吞没了哀塔。

127年后。

“报！诺多斯的结界被破。“

“卡尔将军被刺杀。“

“朱利安诺殿下战死在永恒之渊。”

“陛下，请节哀，莱雅皇后逝去了。“

艳丽的紫色夕阳中，魔军自大陆的最北端降临。鲜血染红了阿塔澜特的每一条河流，成千上万的乌鸦盘旋在城市上空。

废墟中，黑色的君主在爱人的唇边烙下诅咒之吻。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