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在审讯室里梳理着各条线索,这时带队去抓人的皇甫开宏急匆匆走进来抱拳禀报:“将军,皇帝身边负责拿药方来取药的小太监汤守松死了,末将带人去抓人的时候发现了他死在了自己的房里,尸体已经僵硬了!”
“什么?死了?”苏扬听完之后大吃一惊,立即向外走去:“走,过去看看现场!”
曹公公和皇甫开宏分别带人跟在苏扬身后,很快就来到了小太监汤守松居住的房子里。
房门外已经有四个羽林卫士守卫,苏扬走进房内四下观察打量一番,并未随意乱走动,他先是检查了一遍门窗,没有发现有撬动和破坏门窗的痕迹。
经过一番勘察,苏扬也没有发现房内有打斗的痕迹,房间里被整理得很干净整洁,器物陈设摆放有序。
“曹公公,派人去雍州署找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过来!”
“好!”曹公公答应,立即派一个太监出宫去找人。
苏扬因为长期习武和学过医术,对人体组织有相当的了解,可以进行一些尸体方面的检查,但毕竟不是专业仵作,验尸这方面还是要请专业人士来做。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被派去的太监找来了雍州署的一个名叫邱仁可的仵作,这人五十多岁,看上去已经是一个老头,但身体还很好,精神饱满。
“见过将军!”
苏扬点点头,“邱仵作,把你找来是想请你给这具尸体验尸,我想知道他确切的死因和死亡时间!”
“是,将军!”
邱仵作答应之后开始戴上自制的手套,准备相关工具。
整个验尸过程进行了小半个时辰,邱仵作直起腰一边脱手套一边说:“将军,基本已经确认,此人是中毒身亡,周身没有搏斗擦伤的痕迹,是服毒自尽,某从尸身的胃部提取了一些还没有消化的食物,发现了残留有鹤顶红,他的咽喉部和面部颜色都属于服用鹤顶红之后的特征,此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深夜二更到三更之间!”
苏扬听后点点头,“行,辛苦邱仵作了!来人,送邱仵作出宫!”
一个小太监领着邱仵作离去。
苏扬对周围几个太监摆摆手:“把尸首抬走!”
几个小太监过俩抬走了尸首,苏扬开始在房内进行搜查,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他一边查找一边说:“曹公公,我想知道汤守松的出身来历和进宫之后的所有记录!”
曹公公答应:“行,咱家立即派人去内侍省调取相关卷宗!”
苏扬继续在房内查找搜寻,很快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木盒内有很多小格子,每个小格子内都放着一些药材。
“这······”曹公公很吃惊。
苏扬把每一种药材都拿一点进行辨认,又闻其气味。
“不错,正是汤药中多出来的那几味药!”
太监们的动作很快,死者汤守松的卷宗很快调了过来。
苏扬拿着卷宗一看,得知了汤守松的出身,原来汤守松的父亲汤进贤是当年吴王李恪的心腹,在吴王府任职,深受李恪信任并重用,李恪受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等人谋反的牵连而被缢杀,身为李恪心腹的汤进贤也遭到诛杀,他的妻儿被冲入掖庭为奴,当时汤守松才两岁。
曹公公也看了卷宗,问道:“驸马爷,你觉得是汤守松干的吗?他又是如何作案的?”
苏扬道:“从他房里搜出来的药材,再加上他的出身,几乎可以肯定是他做的!至于他是怎么把这些药材加进去的,这其实不难推测出来!”
“当时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他拿了刘神威开具的药方去司药司,先在掌药房上交药方核验,药方经过核验并抄录备案之后盖上了印章,他拿着盖了印章的药方去典药房取药,在取了药之后把身上携带的药材加进去,然后到司药房交给负责煎药的女史煎煮,而这个过程中煎药的女史们是不负责查验药材是否与药方一致的,因为药方已经留在了典药房,汤药煎煮好之后由司药房派人给陛下送过去!”
曹公公听完很是愤怒:“可恶、可恨,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处心积虑!”
苏扬摸了摸下巴,问道:“曹公公,你对这个汤守松了解多吗?”
曹公公摇头:“他只是一个在皇帝身边专司医药跑腿事宜的太监,咱家知道得不多!”
“谁是他的上司?把此人找来,把与他一同当值的太监都带过来,某要一一审问!”
曹公公愣了愣,“驸马爷,凶手既然已经确定是汤守松,还有必要继续查吗?会不会牵连更多无辜?”
苏扬想了想曹公公的话,继续查的确有可能牵连更多无辜,但他却想知道汤守松是怎么得到这些药材的,要知道物品出入宫禁都是有登记备案的,特别是药材这些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轻易得到,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件事情。
“我就是随便问问,稳妥为主!”
“那好吧,咱家去派人把他的上司和同班太监全部带过来!”
等这些人带过来之后,苏扬并未让曹公公陪同审问,而是他一个人单独一一对这些太监进行询问。
经过审问得知,汤守松的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汤守松是被一个宫女养大的,至于这个宫女叫什么名字,现在在何处任职,是否还活着,这些太监都不清楚,因为这些太监都是后来才进宫的,都不清楚汤守松小时候的事情。
苏扬把这些太监都打发走之后,他再次拿起汤守松的卷宗看起来,“来人,去内侍省去找一个资历最老的教习博士过来!”
没过多久,一个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驸马爷!”
苏扬点点头,问道:“你在掖庭局当任教习多长时间了?”
“回驸马也的话,老奴当任教习已近四十年了!”
苏扬问:“你知道一个叫汤守松的太监吗?他被送进宫的时候才两岁,你应该教过他读书识字吧?”
“汤守松?似乎······有印象,噢,想起来了,这个小家伙很是可怜,他和他母亲一起被送进宫来的,只过了两年他母亲就生病去世了,后来他被女史谢丫头收养了,生活才好了一些!”
姓谢的女史?苏扬立即问:“这女史姓谢?她叫什么名字?”
“哦,她叫谢碧瑶,现在已经是上阳宫令,权势可大了,说起来这谢宫令也是个念旧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记得老奴,还时常派人来给老奴送来一些衣物和吃食!”
上阳宫令谢碧瑶?苏扬一惊,上阳宫可是皇后武媚娘的居所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是皇帝专门下令为她而建,不用说谢碧瑶铁定是皇后妩媚的人,难道······
苏扬不敢继续想下去。
“来人,送老先生回去!”
“老奴告辞!”
打发走老博士,苏扬陷入了沉思,要不要顺着谢碧瑶这条线查下去,一旦查下去,如果查到了武媚娘身上······
或许武媚娘按耐不住率先发难,这宫中和羽林卫中可是有许多她的人,一旦动手,控制不住局势的话,很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还有,这件案子十有八九是死无对证,就算上阳宫有嫌疑,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武媚娘或许会按兵不懂,皇帝知道之后会不会对武媚娘动手?如果皇帝出于某些原因忍下来了,武媚娘只怕要开始尽全力对付他这个并不遭待见的驸马了。
“驸马爷,陛下想问案子的情况!”曹公公走了进来说道。
苏扬深吸一口气,他转身道:“走吧,一起去见陛下!”
两人来到了贞观殿西边的西上阁,皇帝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堪舆图前,这副堪舆图就是苏扬带人耗时大半年跑遍了漠北草原绘制出来的。
“臣苏扬参见陛下!”
李治缓缓转过身来,“镇远啊,案子查得如何?”
苏扬沉吟一下,抱拳道:“陛下,已经查出来的,作案的是陛下您身边的太监汤守松,在太医令刘神威给陛下诊脉并开具了药方之后,他拿着药方去司药司取药,在取药之后加入了那几味耗气的药,然后拿到司药房煎煮,臣等查过,只有他有作案的机会,而且他还有作案动机!”
李治问:“是何动机?”
“陛下,这个汤守松是三十年前吴王亲信近臣汤进贤的儿子,汤进贤受吴王牵连被诛,其妻儿充入掖庭为奴,所以他是有作案动机的!臣等在汤守松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里装着几味药材,就是陛下汤药之中多出来的那几味药!”
李治雷霆震怒,“真是好胆,连朕的身边都有这种居心叵测之辈,内侍省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乎?”
“老奴识人不明,让陛下身边混入了如此用心险恶之人,死罪、死罪!”曹公公吓得脸色发白,匍匐地上瑟瑟发抖,因为他就是内侍省最高长官之一的内侍监,整个内侍省才两个内侍监,皇帝身边的太监名义上都归他管辖,出了这样的问题,怎么看他都难辞其咎。
“来人!”
随着李治一声暴怒,殿外千牛卫士、羽林卫士鱼贯而入。
李治指着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大怒:“把这些人拖出去全部处死!”
除了曹公公,其他太监和宫女全部被千牛卫士和羽林卫士拖了出去,一个个吓得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
很快,外面的一片哭叫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弱,直到完全停止,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外面传进大殿内。
李治的情绪此时平稳下来,他问道:“这个汤守松是从哪里弄到的这几味药,是否查清楚了?”
苏扬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李治见他神色知道只怕另有隐情,挥挥手:“尔等都出去!”
剩下的千牛卫士和羽林卫士以及曹公公都退出了大殿。
苏扬这才说:“臣审问了汤守松的上司和同班太监们,没有发现与他关系特别要好的人,此人一向独来独往,臣调阅了他在内侍省的卷宗,又询问了掖庭局的教习博士,查得汤守松在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母亲,因此他当时在掖庭局无依无靠,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受到其他大太监和小太监的欺负,后来有一个宫女收养了他,如果说他在宫中还有亲近之人,一定是这个宫女!”
李治立即问:“这女人是谁?”
“她叫谢碧瑶!”
李治闻言皱起了眉头:“这名字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苏扬抱拳道:“陛下,从前的宫女谢碧瑶,如今已经成为上阳宫令!”
李治一听说上阳宫令,他就知道谢碧瑶是谁了,他陡然感觉背后一股凉意直冲顶门。
多余的话,苏扬不想说了,说多了反而不美,李治自己有脑子,会去想,他这个便宜女婿如果说三道四,反而可能会引得皇帝怀疑他居心不良,他只是如实陈述自己查到的事情。
大殿内静悄悄的,只有李治的喘息声,此刻苏扬能够体会到他心里的痛苦,能想象得到他心里有多愤怒。
李治知道,随着汤守松的死,这案子已经成为一个悬案,下药的事情到底是他自己的主意,还他受人指使,只怕已经无法查清楚了。
李治宁愿相信这是汤守松自己的主意,他实在无法相信汤守松是受某人指使的,他的内心实在不愿意去面对。
“镇远,此事只有朕和你知晓!”
“臣明白!”
“退下吧!”
“诺!”
苏扬离开后,殿内传来皇帝声音:“曹有德!”
曹公公立即快步走进殿内跪伏在地:“老奴在!”
“朕的身边换一批人了,由你亲自去挑选,每一人的祖宗八代都要查清楚,若是再出问题,朕就砍你的脑袋!”
“是、是,老奴绝不敢丝毫懈怠!”
从西上阁出来,苏扬感觉自己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到家中,淳于仙仙和太平公主立即迎出来。
“郎君,听淳于姐姐说父皇被人下药暗算,他老人家没事吧?”太平公主急忙问道。
苏扬摇头:“陛下无恙,不过在西上阁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全都······除了曹有德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免!”
别说淳于仙仙,就连太平公主都露出惊惧之色。
“查出来是谁敢的吗?”
“查出来了,就是陛下身边一个叫汤守松的太监,要不然陛下怎么会把在西上阁当值的太监和宫女都处死?”
太平公主说:“我明早进宫去看见父皇!”
“去吧,你去看看陛下,说不定陛下心情会好一些!”
翌日,上午巳时。
苏扬正在左羽林中郎将府操练士卒,曹有德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了。
“驸马爷,陛下宣驸马觐见!”
“臣遵旨!”
苏扬安排郎将皇甫开宏主持操练事宜,他跟着曹有得去见皇帝。
“曹公公,以后叫我的字即刻,不用一直驸马驸马的叫!”
曹有德明白了苏扬的意思,笑着答应:“老奴还是以将军称呼吧!”
“也可!”
来到西上阁外,苏扬留在外面等候召见,曹有德进殿禀报。
这时苏扬听到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拟诏,召太子来东都觐见,命刘仁轨当任长安留守,薛元超、张大安担任副手,李义琰随太子来东都!”
“陛下,左羽林中郎将苏扬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宣!”
随着曹有德宣召的声音传出来,苏扬取下佩刀交给殿外的守卫,迈步走进大殿抱拳躬身见礼:“臣苏扬拜见陛下!”
李治看着苏扬道:“苏扬,朕封你为左羽林将军,你给朕整肃操练左羽林卫士其他各校兵马,要如左翊府兵将一样精锐!”
这么快就升官?做左羽林中郎将还不到三个月啊!
此时容不得苏扬细想,他立即行礼:“臣遵旨,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皇帝又问:“你觉得谁做左羽林翊府中郎将比较合适?”
苏扬考虑了一下说:“陛下,臣举荐郎将皇甫开宏,此人一向深居简出,不与朝中其他大臣和武将来往,在中郎将府已任职多年,他对陛下的忠诚毋庸置疑!”
李治考虑了一下,点头道:“甚好,就封皇甫开宏为羽林卫左翊府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