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布哈拉,一个带着粟特尖帽子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出门了。
他是属于布哈拉古拉姆近卫军中的木匠,具体的工作是负责打造鞍具甚至冲车、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这是他们家族几百年就传下来的手艺,甚至他家周围的邻居,也全部是干这个的。
每日清晨,他们都需要到分管木匠的迪赫坎处点卯,然后有活就干活,没活干的那就是最美好的一天,因为他们就可以出去接些私活补贴家用。
“嘿!卡迪尔,你看,街上就好像跟平常一样,一点也没改变。
迪赫坎不是说有什么吃人的菊儿汗进城了吗?他们怎么不来杀人抢劫?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人进城,就是哈。”
卡迪尔猛地转身,捂住了跟上来的这个,神经大条邻居兼同事的嘴巴。
这话可不能乱说,昨天西边一个街区的邮政官,就是因为说哈米德王子杀害了埃米尔,最后全家都被拉出去再也没回来过了。
“肯定来人了,因为萨勒曼家两个女儿都被带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只是托人送回来了四块第纳尔银币,据说是陪菊儿汗的勇士饮酒吃肉去了!”
邻居被卡迪尔满是汗臭的大手捂的只翻白眼,那味道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他哇哇叫着奋力挣扎一番,终于把卡迪尔的手给掰开了。
卡迪尔害怕他继续说些要命的话题,只能自己开始转移话题,果然,邻居被卡迪尔的新话题给吸引了。
“呸!为了银币脸都不要了,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因为她们的心灵已经脏了!”
邻居酸的牙齿都要掉了,嘴里却在羡慕嫉妒恨的低声怒骂。
卡迪尔知道,萨勒曼的两个女儿都长得跟花朵一般,他这邻居一直眼馋不已,还上门去提过亲,不过萨勒曼看不上他。
这会听到自己心中的女神被菊儿汗的勇士带去饮酒吃肉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自然是酸的快崩溃了。
“我倒是觉得你的机会来了!”又走过来一个雄壮的大汉,也是他们的邻居兼同事,大汉拍了拍酸柠檬邻居的肩膀。
“菊儿汗的勇士据说一个能打我们一百个,他们要人去陪睡,谁敢不去?
但这么一来,萨勒曼的女儿也就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你再去提亲,不正好能白得一个美人?”
这个时候的河中,哪怕经历过大唐文化和天方教文化的两拨冲击,但在男女问题上,裤带子也是很松的。
胡姬不就多是这个地方的女子嘛,在大唐出了名的烧。
实际上就是大唐和天方教,子啊对待男女问题上的风气,也是很开放的。
中国的保守,要等到理学发挥到极致的南宋中期以后。
天方教的保守,则是因为近代被世仇信基督的欧洲人,给欺负惨了导致的。
基督教和天方教本就同源,要是天方教再继续保持开放,恐怕就要被欧洲基督教给彻底把文化都洗没了。
于是他们只能拼命保守,用保守的原教旨主义把民众裹起来,不给基督教洗脑他们的机会。
所以,在这个时代,河中地区是不存在多少贞洁观念的,只不过嘛,二手的肯定没有原装的那么抢手就是了,但对于卡迪尔这个神经大条邻居来说,能娶个萨勒曼的女儿,哪怕就是怀了崽的,也很不错。
三人边笑边走,街道虽然冷清了点,但其实卡迪尔很喜欢现在这个感觉。
菊儿汗的勇士并没来骚扰他们这些普通人,虽然不时有哪位老爷全家给拉出去砍了,但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反而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
有菊儿汗的勇士在,平日里那么耀武扬威的权贵官员迪赫坎们,也纷纷低下了头颅,人人温顺的如同绵羊一般。
市面上的粗麦和面饼也没有涨多少,总体来说,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布哈拉人,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卡迪尔,听说你们祖上是从东边来的桃花石人,说不定这菊儿汗也是从东边来的呢!”雄壮的邻居突然说道。
一副典型混血儿相貌的卡迪尔偏着头回忆了一下,他们家族的确有传说,说他们家祖上是从东边来的桃花石人。
或许是被俘虏过来的,也或许是定居在这的,具体情况已经说不清楚了,不过他们家的木工技术,确实跟本地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就连卡迪尔这个姓氏,据说也跟他们祖上的来历有关,卡迪尔在布哈拉的意思是能干的,有能力的人,这是当年他祖上精擅木工活,而被总督大人赐下的姓氏。
但是,这只是传说而已,家族里的老人都不敢说这就是真的,所以卡迪尔也没当回事,只是心理,有了些许期待。
。。。。
杜环,当张昭从一位叫做贾法尔鲁达基的阿尔卡禁城宫廷诗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是愣神了很久的。
这个名字,对于很多后世的中国人来说,可以说是非常陌生的,但他在关注大唐历史的人心中,有着很高的知名度。
杜环,唐玄宗时期人,出自京兆杜氏,名门出身的他早年投身安西军中,在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麾下,担任掌书记这样的小文官。
他跟随高仙芝参与了怛罗斯之战,战争中杜环被大食人俘虏,并掳掠到河中等地,几年之后才被施放。
但杜环没有直接回国,而是跟着大食军游历了整个天方教世界。
他去过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去过地中海地区,埃及、突尼斯、埃塞俄比亚、索马里、土耳其甚至希腊等地。
是中国最早到达非洲的人,也有可能是最早到达欧洲的人。
762年,杜环结束游历乘商船回国,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经行记》一书。
书中详细描述了河中、波斯、阿拉伯地区、地中海地区、非洲东海岸的地理和风土人情。
对于大食法(天方教)大秦法(基督教)也有详细记载,比起西方人自己的记述,要详细可信的多。
只是万分可惜的是,《经行记》后来失传了,我们只能在某些引用其记述的文章中,寻得一点点蛛丝马迹。
可以说,杜环的这本《经行记》要是不失传的话,很大可能,中亚、西亚和拜占庭帝国的很多历史都要被改写。
张昭在神游天外,但这位自称贾法尔鲁达基的波斯人,还在用回鹘语跟张昭聊天。
聊他的曾祖父曾经拜在杜环门下,学习来自桃花石知识的事情。
当然,张昭不知道,这位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眼睛也不太好的老头,在后世的中亚五国乃至天方教世界,有多么著名。
这位贾法尔后世被称为波斯诗歌之父、沙漠诗魂,波斯文学史上的恒星,是波斯古典文学的奠基人。
塔吉克斯坦驻华使馆还因为这段渊源,多次在中国举行贾法尔鲁达基的诞辰纪念。
不了解,所以就不重视,贾法尔鲁达基觉得这个菊儿汗竟然是来自桃花石,为人彬彬有礼有很有学问,特别是比较尊重文化人,跟他聊天很开心。
张昭则是一边聊天,一边回忆杜环在《经行记》中的一段记录。
杜环记录说在怛罗斯之战后,有大量的工匠被阿巴斯王朝俘虏,在布哈拉,他曾见过有京兆人樊淑为汉匠,河东人乐陵、吕礼为织络者等。
这表明,在布哈拉等城市,曾有大量的唐儿工匠,他们或是被俘虏,或是不得已无法回归故国,但人数肯定不少。
本来已经过去两百多年,这些人的后裔定然早就成了当地人,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事了,但张昭不管,这些都是技术人才啊!
他正愁没有借口从布哈拉勒索一匹能工巧匠呢,这下可算是有借口了。
在这个时代,匠人就是最先进的生产力。
所以除了哈米德承诺的六百万第纳尔必须要一分不少以外,张昭还准备从哈米德这里勒索走至少两百人的各种工匠。
说干就干,张昭赶紧让今天在他身边担任贴身护卫的王通信,出去通知阴鹞子,让阴鹞子直接去找哈米德王子要。
勒索与抢劫,这其实也是一门学问,特别是上升到国家行为以后。
张昭在阿尔卡禁城中跟大诗人聊天,逗一逗小萝莉,但以阴鹞子为首,包括张忠、郭天策、朱清泉、杨守礼、郭广胜等人,则累得死去活来的。
因为哈米德承诺付给张昭的六百万第纳尔中的四百万,要在布哈拉提走。
但你以为就是简简单单的提走四百万枚银币回去,那就太傻了。
如果是四万枚银币带回拔汗那去,那就是一笔横财,但要是四百万的话,这就麻烦了。
因为到了仅仅只有十几万不到二十万人的拔汗那,一次性带回去四百万第纳尔,跟带回去四百万块小石子没什么区别。
货币这东西,必须要与生产力搭配起来,必须要流通起来才有意义。
以拔汗那这点人口和物产,以及丝绸之路那小的可怜的规模,四百万,不!六百万第纳尔带回去,直接就会引发剧烈的通货膨胀。
哪怕就是加上疏勒和于阗也一样,这么多钱砸下去,绝对是会消化不良。
除非张昭有仙法把这些银币运到中原去,只有中原,也才能一次性消化六百万第纳尔,而不至于引起通货膨胀。
所以张昭成立了以阴鹞子为首的太仓司,他们把这批四百万第纳尔中的一百万封藏起来,作为张昭的私人所得,张昭则不会让它们很快流入市场。
其余的三百万第纳尔,再拿出两百万出来,用以在布哈拉周围采购健牛、牛羊皮、牛筋、锁子甲、香料、粮食、大食红宝石、果干、毛毯等物品。
这一来可以促进布哈拉市场的繁荣,还可以减轻周围萨曼波斯伊克塔对张昭的敌意。
因为这些东西是需要到布哈拉周围去买的,这些伊克塔们赚到了钱,就不会轻易被野心家鼓动起来与张昭作对了。
最后的一百万第纳尔,会拿出五十万第纳尔,作为此次七千大军的犒赏。
剩下的五十万,阴鹞子等人则用在了采购马匹上。
布哈拉到俱战提一带,就是汗血宝马的老家,虽然纯种的汗血宝马实在有点娇贵,饲养成本很高,不太适合拿来大规模装备。
但这一代有很多汗血宝马的杂交后代,其中某些成熟的杂交后代品种已经很稳定了。
耐力好的,爆发力好的,力气大可以用来拉车的都有,张昭准备带一大批回去。
此外张昭还要在这里招募一匹擅长养马的牧民走,也需要给点安家费。
这一切在张昭的安排下,他占领下的布哈拉,竟然显得喜气洋洋的充满了活力。
商人和伊克塔赚到了钱,平民的工钱都涨了五成,还随时有活干。
进城的六千大军被好酒好肉和三千布哈拉小娘子好生伺候着,也没几个人犯军纪到处去惹事。
好一派繁荣兴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