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兴,当然,一开始可能不是那么和谐,因为折德扆和柴荣都被张昭有点吓着了。
特别是柴荣,柴家虽然也是邢州大族,但此时早已落败,他父亲柴守礼折腾完了家产后,变成了十足的浪荡子毫无德行,姑父和养父郭威也才刚刚开始起步,远谈不上富贵。
柴荣走南闯北,少年就见识了民间疾苦,他深知,张昭这种领土数十州,治民二百万,拥众数万的大军阀地位有多么高。
因此,两人看见张昭亲自下厨,那感觉,一个以为是张大王疯魔了,一个认为很可能张大王是有什么喜欢美少年的癖好,紧张的不行。
但菜一上来,特别是喝上了酒之后,折德扆和柴荣的生疏感就逐渐丢掉了。
他两与慕容信长、李存惠年纪相仿,甚至与张大王的年纪相差也不算大,很快就亲近了起来。
吃喝一会之后,又去较量弓马枪棒,这柴荣不过勉强能算是个落魄富家子,但骑术竟然非常不错。
比之慕容信长、李存惠和折德扆这样的标准将门后裔,不遑多让。
这可了不起,要知道前边这三人,谁家都是有马数百甚至上千匹的豪门,马儿对他们来说,就跟养条狗,养只猫一样。
但柴荣定然是不行的,邢州一匹马还是不便宜,更何况他父亲还败光了产业,能练出如此精良的骑术,只能说天赋秉异。
四人中,慕容信长箭术最好,这是天赋,好大儿多次展现一百步上下还能精准命中胳膊、脑袋的箭术,只能说是天赋,练是练不出来的。
而槊槊法最精湛的,是李存惠,他家世代将门,五世祖和六世祖更是著名的勇将,槊法乃是李家家传,单论槊法慕容信长也打不过他。
折德扆虽然玩的尽兴,但也暗暗心惊,刚来时那一点点折衙内的自傲,瞬间就没了。
慕容信长、李存惠、柴荣三人都比他年轻,骑术、箭术、枪棒他竟然一样也比不过。
又过了七八日,凉州押送来的棉衣和棉被到了一些。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天气已经比较寒冷,不论大小,几乎天天都在下雪,要是有哪一天不下雪,反倒是奇怪了。
张昭给折德扆和柴荣,两人一人赐了一身棉袄。
此时河西的棉花工艺已经趋于完备,大约能接近黄道婆时期了,这种非常暖和又美观的保暖衣物,让两人啧啧称奇。
张昭对他们两人,是真好的没话说,一切待遇与慕容信长和李存惠两人一样,特别是柴荣,天天都伴在张昭身边。
不过柴荣在感恩的同时,也暗自头疼,他来夏州的主要任务是弄几匹折耳马种马啊!
本以为面见韩王之后,他就可以自己‘活动一下’,结果被张昭看中,天天相伴,哪来的时间。
而且张昭对他如此恩遇,他也实在没有脸面去干这个事。
可离开时,姑父郭威的话,又犹在耳边,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得到刘知远的亲近,要是能干成,还是要尽力一试。
当日晚些,张昭亲率慕容信长、李存惠、折德扆、柴荣四人在夏州城外埋伏。
他们其实已经埋伏很多天了,因为归义军在攻城的时候,夏州城中的少量定难军精锐,也还时不时出城骚扰。
这些定难军,仗着天气寒冷,归义军没法日夜监视,屡次出城骚扰挖掘河道引走红柳河水的归义军民夫营帐。
前些日子是棉衣未到,归义军也没有办法,等棉衣一到,张昭轻率精骑埋伏了两天,终于逮住了这伙不断出城的定难军。
此时,夏州内西城的北门有个瓮城,瓮城的门可以不用巨石堵死,因为瓮城本身就是一个防御工事,
定难军仅剩的精锐骑兵就把马匹藏在瓮城中,然后趁着月色好的夜晚杀出。
但这次他们栽了,有了棉袄的张昭能在雪夜于城外埋伏,他们出城不远,就被一千余归义军精骑拦住。
四员骁将各领一路骑兵冲杀,六百余定难军骑兵,几乎被全歼。
等到第二天早上,张昭又率他们在城北埋伏,这是折德扆那五十个精通党项和汉话的侍卫搞来的情报。
宥州和地斤泽附近的党项人抽调了一支骑兵,想要冲进夏州城去,他们本来是有人接应的,结果头一天晚上浪没了。
于是凌晨,这一支宥州骑兵落入了归义军的包围网,一千余骑,当场被打死的就有三百余,其余全部被俘虏或者死在追击战中。
自此,定难军彻底失去了出城活动的能力,只能困守夏州,等待几个月后,东京朝廷的动作。
伏击完定难军的有生力量,得到了棉袄、棉被的支援,归义军攻城的节奏陡然加快。
引走红柳河水的工程进行到了一半,大型投石机也在最后的校准之中。
张昭还命人在夏州城外,堆起了十几米高的几座土山,专门用来增加投石机的破坏力。
与此同时,张昭安排率本部一千人,加上蛮熊所带憾山都步骑六百,前去攻打绥州。
而整顿完延州彰武军的高允权,也会率两千人北上策应。
这位高家掌舵人十分明白,张昭吞下定难军的地盘,朝廷就再也难以制衡西北了。
他们延州首当其冲,要想安稳,就必须要讨好张昭。
而折德扆屡次提起的要去为张昭招募夏州西北的罗俐、鬼人等部,张昭一直没做表态,此刻也终于同意折德扆去招募。
但折德扆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他猜测,张昭可能是不想让投靠过了折家的党项部族,进入夏州。
不过,张昭却拿出了一张地图,将慕容信长、李存惠、柴荣和折德扆召集到了身边后,张昭伸手,在府州到云州之间,轻轻划了一下。
慕容信长立刻就注意到到了张昭的手势,他兴奋的扑了过来。
“大人是要去救云州吗?素闻契丹铁骑骁勇无匹,某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其余三人听到慕容信长这么问,顿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昭,特别是折德扆,突然感觉这张大王的想法,是他完全无槊法揣度的。
张昭轻轻摇了摇头,“救不了云州,耶律德光既然亲率五万大军到,云州的陷落就已经成了定局,除非我归义军同样能有五万铁骑。”
“是啊!五万兵马我们还是凑的出来,但是五万铁骑,起码还要年。”李存惠也跟着摇了摇头。
“云州,历来是北疆堡垒,契丹人拿下了这里,府州以及夏州、灵州都不得安生。
况且云州之民,也是中国百姓,如果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沦于胡虏,必然会心生怨恨。
这种苦处,我归义军上下最清楚不过,所以某决定,抽两千精骑,俱选最好的折耳马,着布面铁甲,拣选军中弓马娴熟者,势必不能让契丹人轻松拿下云州。”
张昭重重的在桌子上一锤,神色颇为愤怒,慕容信长和李存惠两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折德扆却直接跪下,给张昭来了个大礼参拜。
“大王真伟人也!我折家就是世居云州,也知那种被出卖的痛苦,况且契丹若轻松拿下云州,势必还要来府州。
若是能有归义军两千最精锐的铁骑相助,我折家也可抽两千精锐骑兵。
自府州过振武军东受降城再到云州,不过六百里,四千铁骑进可攻退可守,定叫那耶律德光如鲠在喉,进退不得!”
四人中,折德扆弓马枪棒都不是最好的,但政治嗅觉,绝对是最好的。
他感觉的到,张昭是要拿这事来刷声望,很可能还想收一收云、应等州的民心。
此去,绝不是为了击败契丹人,而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决心,显示实力。
自从折德扆在归义军中见到灵武军的身影后,以前没想通的点,也想通了。
定难军没了之后,张大王的下一步,一定是吞下灵州,而最大的威胁,就是随时有可能从贺兰山外而来的契丹人。
这次出兵,顺带还是在警告契丹人,别往灵州一带来。
柴荣则没想到这么多,现在还正年轻,没有身居高位的他,暂时还考虑不到这种全盘和民心的事情。
他只觉得,张昭是真心在为国为民,在这么紧要的时刻,还要想着去支援云州。
“某把最精锐的两千骑交给你两,定要同心协力,完成义父的托付!”
张昭拉着慕容信长和李存惠的手,用上了托付二字。
而且单独下来之后,肯定还要细细交代出兵的真实目的。
那就是向天下人展示对抗契丹的决心,同时也是给契丹人一个警告,警告他们,不要把手伸的太长。
这个太长,指的可不是灵州,因为吞下灵州只不过是开胃菜,主菜是接下来的高昌回鹘,而高昌回鹘跟契丹之间,一直是有往来的。
契丹太后述律平和国主耶律德光的生辰,高昌回鹘都会派使者前去恭贺。
所以张昭更想警告的是,让契丹人在他消灭高昌回鹘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一直暗中有些较劲的慕容信长和李存惠对望了一眼,虽然他两不是很清楚张昭的目的,但还是知道轻重,两人同时单膝跪下重重点了点头。
“请大人放心,某二人一定同心协力。”
“折家哥儿,某这两千铁骑,信长儿与存惠儿,都听你的指挥,你定要带着他们,让契丹人知道知道厉害!”
折德扆的军事才能,还是很靠谱的,很可能还在他父亲折从远之上。
不过他没想到,张昭能把指挥权给他,虽然这个指挥权有限的很,但那也显示出张昭对他极为的信任。
“仆,承蒙大王信重,也知大王是为了帮助我府州渡过劫难,请大王放心!”折德扆相当感动,对张昭已是万分敬重。
“柴大郎,愿意跟着一起去趟云州吗?”最后,张昭才问柴荣。
毕竟他是刘知远的人,不过这次跟着去了云州,以后恐怕就不是很容易消掉归义军这个印记了。
但此刻的柴荣没想那么多,他还在被解救云州百姓,协助守护府州的大义所感动,他当即拱了拱手。
“躬逢盛举,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