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天福五年,公元940年二月十八,张昭督军六万,围攻夏州城足足五月有余。
在持续的打击下,特别是定难军期盼的朝廷大军一直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夏州内西城的军民终于扛不住了。
二月十八清晨卯时,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杀全家十六口人,举家自焚。
当然,自焚只成功了一半,因为他和四个儿子的头颅,都被拓跋崇斌、细封细礼等人抢着割了下来,装在了盘子中。
因为这些人害怕死无对证,会被张昭追究。
张昭进城之后,归义军军纪森然,没有劫掠,更没滥杀一人,民心遂定。
第二日,张昭锁拿平夏部李家亲族一万七千余人,全部罚没为奴仆,但允许他们出钱自赎。
一万七千余人中,有三千余人拿出全部家产赎买家人亲友,归义军得财货珍宝价值三十余万贯。
另外抄没定难军李家嫡系家产,得钱二十余万贯。
其余出不起钱的一万四千多平夏部男女,将被分配给有功之臣,成为地位低下的奴仆。
抄完财货珍宝后,张昭再次抄没平夏部全部族产,得田土八十多万亩,骆驼四百多头,牛三千多头,骡马两万七千匹,羊六十多万只,粮七万石,甲数百套,箭矢十余万支,刀剑枪弓无数。
此外,加上被占据的盐州和从李家手里抢夺的白盐池、青盐池、乌池,花马池等四大盐池,得盐数十万斤。
还可以年产十余万斤,河西陇右缺盐的状况,立刻就得到了改善。
果然战争和掠夺,是来钱最快的事情,吞下了定难军后,张昭六个多月的征战,立刻就得到了回报。
二月二十五,张昭在夏州城召集党项诸部汇集。
庆州党项李延嗣,原州党项李忠超,威州党项诸羌首领野利丰,会州党项诸羌部。
银夏宥绥四州党项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房当氏、米擒氏,各部如罗俐、吴移、越移、鬼人、保寺、保香等十姓三十七部。
加上灵州最大的党项拓跋部首领拓跋彦超等数十人,悉数到达夏州。
眼见人一到齐,张昭先命憾山都甲士穿布面铁甲一千套,手持陌刀,昭示归义军步军无敌。
后以李若泰麾下八百具装甲骑,白从信率一千轻甲骁骑,各持马槊、神臂弓等绕场,展现归义军骑兵之威武。
诸州党项十一姓三十七部被吓得魂不附体。
几十个首领跪伏在张昭面前,战栗不敢动,也不只是不敢动,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等到这些党项首领确实被吓住之后,张昭才让他们起身赐座。
不过人家还没坐稳,张大王的坏水又冒出来了,他重重一咳嗽。
“诸位首领,今日能坐在这里,可知道要感谢谁吗?是承了谁的恩德吗?”
一些头脑灵性的立刻大声拍起了马屁,“今日吾等得以欢聚,都是承了大王的恩德,大王仁善爱护,才让我们免于刀兵之苦。”
“哼!”张昭冷笑一声。
在场的党项诸羌首领都是一愣,心里突突直跳,不知道这位刚灭了平夏部李家的大王,又要干什么?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说这话,是想给某带上个仁善的帽子,一个个都的来欺负某吧?”
众人尽皆无语,什么你们说的话?明明是少数几个马屁精说的话好吗?
还欺负你?你张大王不把我们全杀了,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吐槽,但可没一个人敢说,众人一见张昭面色不善,哪怕刚刚屁股才落座,又离席赶紧跪了下去。
“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该感谢谁?一个个都忘了本了!”
张昭好像越说越气,突然他指着原州党项首领李忠超问道。
“李忠超,你来说,你们原州黑党项原来住在哪里?是怎么到原州来的?”
李忠超是最早投靠张昭的人,他孙子李孝节还入了张昭的义儿军。
当然知道张昭是什么意思,于是膝行出列几步,然后把头杵在地上大声答道。
“臣家原本居住在鄯州以西,吐蕃欺压我等甚重,则天大圣天后如意元年(692),得则天大圣天后恩典,迁原州附近居住,始才得以逃脱吐蕃魔掌,繁衍生息至今。”
“野利丰,你们家又是何时迁到威州居住的?”张昭又把手指向了威州党项诸羌首领野利丰。
“臣家原居住于轨州(松潘)的高山之上,被吐蕃东岱压迫,幸得大唐高宗天皇大帝恩典,于永隆元年(680)迁移至庆州,后又迁到庆州西北威州居住。”
早就被归义军控制的野利丰也赶紧出列回答,这下众人都有点明白,张昭说的承何人恩典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这些党项,原本都居住在青塘高原的雪山上,崛起的吐蕃帝国把他们视为奴仆,确实是承了大唐的恩德,才得以摆脱控制,到中原的富庶之地来繁衍生息。
“李延嗣,你们东山部党项,是什么时候到庆州的?可知是谁的恩典?”张昭继续问向了庆州党项李延嗣。
李延嗣的父亲在李元在,被阴圆柱逼迫以庆州抗拒定难军,又被指责转卖军用物资后,就被撸了一切官职,被张昭安排到凉州养老。
庆州党项现在是李延嗣和弟弟李延礼,各自掌握一部。
“臣祖先居于西海边(青海),也是天皇大帝永隆元年承恩内迁。
大朝的广德二年(764),回鹘人仆固怀恩反,臣祖拓跋乞梅入朝参拜代庙皇帝,得以再迁庆州膏腴之地,始称东山部。”
“看来你们还是知道的,还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是承了谁的恩德,才可以到朔方膏腴之地繁衍生息。
我常听闻,有人说此地乃是党项人的祖地,哼!”
张昭冷哼一声,重重的拍了下面前的桌子,“你们的祖地,那是在青塘高原的雪山之上,不是大朝各位陛下恩德,你们还在被吐蕃人当成奴儿,还在雪山上苦熬。
从今以后,某要听到谁再敢说朔方、关内道是他们的祖地,那某就把他全族给迁到六月飞雪的青塘高原,让他们回他们的祖地,去尝尝滋味如何?”
党项诸首领一听,顿时噤若寒蝉,这时候的青塘高原说是六月飞雪,那可一点都不是在夸张,而是在描述实情,现在迁回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等不敢!谨记大王教诲!”吓坏的众人,赶紧表态。
张昭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李彝敏。
“某,最喜欢的就是知道报恩,不忘本的人,李彝敏,你上前来!”
这个被李彝殷的横山步跋子押着不得不断后的李彝殷从弟,是最开始投靠张昭的定难军李家人。
虽然招降银州没成功,但总算替张昭招降了宥州李彝俊和地斤泽、沃野泊的党项诸部。
“虽然李彝超、李彝殷兄弟心怀不轨,不但拒绝移镇,还强占朝廷的盐州和十余盐池。
但当年你祖上拓跋思恭、拓跋思忠兄弟,忠心为国,立有大功。
某虽然发大兵诛灭不臣者李彝殷,但不会追究所有人。
今日就赐还你李彝敏这一支平夏部族人四千,任命你为盐州刺史,督监花马池,以延续拓跋思恭、拓跋思忠兄弟香火。”
张昭这一招,是十分高明的,既显示了他不是为抢占定难军财富,才来攻打夏州,而是替朝廷惩罚不臣。
又让李彝敏等已经被打成了奴隶的三千人,在此时突然获释,他们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这李彝敏自投靠以来,还是十分恭敬的,给他点好处,任盐州刺史的虚职,然后主要负责花马池的青盐生产,也足够酬功了,更显张昭大度。
果然,听到张昭放了他的族人,还任命他为盐州刺史兼花马池督监,李彝敏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臣李彝敏,叩谢大王恩典,从今以后,永为大王臣仆。”
嗯,张昭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是有了自立为主的心思,要诸部党项立刻效忠啊!
不然的话,以他河西韩王和河西陇右节度大使的身份,凭什么来处置灵武、定难两军地盘上的部落?
当即福至心灵的十一姓三十七部首领,纷纷表态,要永远成为张大王的臣仆。
时机到了!站在张大王身后的郭天策,目视威州党项首领野利丰一眼。
这位被归义军的凌厉手段吓坏了的威州党项诸羌首领,突然大喊道。
“我等愿为大王臣仆,但臣也有一事相求!”
“诸位请起!”张昭和善的笑着,先让地上十一姓三十七部的党项首领起身,然后才对着野利丰说道:“野利首领请讲!”
“我等具受大唐大恩,早已世代为唐儿,今又蒙大王恩德,既然如此,何必在用野利、细封等姓氏。
臣敢情大王赐下汉家姓氏,使党项、汉人为一,不分彼此!”
“好!”张昭大喝一声,不管其他人同意不同意,当即决定赐姓了。
“野利首领忠心可嘉,某就赐野利氏为张姓,任命张丰为威州刺史,赐牛百头,羊二千只,糖五十斤,茶砖二百块。”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不过其余各部族大姓首领也没有反对,不过就是改汉姓嘛,这是好事啊!
于是,张昭当即赐野利、灵州拓跋部,宥州保利、保香等姓为张姓。
改罗俐为罗姓,细封为封姓,米擒氏为米姓,费听氏为费姓,房当氏为房姓,吴移为吴姓,越移为乐姓。
其余已经姓李的诸族不变,还有左衽披发的部族,勒令马上改变。
最后则迁移平夏部李家,保利张家,费听氏费家共五万余口到兰、河两州安置,用以平衡当地势力。
迁吴移部吴姓,越移部乐姓两万余口到洮、岷两州,制约当地吐蕃诸族。
而空出来的土地,并不是准备接收云州之民,云州之民会在张昭得到的定难军李家地盘上安置。
张昭决定迁走这七万多人,还花费大量钱财和人力,其实是为了将地斤泽所在的毛乌素沙地进行封牧,还将派专门部落植树。
因为黄河泥沙的一大来源,就是毛乌素沙地。
这里由于党项诸部的过度游牧,造成了严重的沙化,每年从这里进入黄河的泥沙有几亿吨之多。
现在不治理,等到历史上北宋真宗、仁宗时期就晚了。
那时候,黄河在开封等段早已成为地上悬河,治理成本将大到无法想象,实际上现在问题就很大了,但还是来得及。
而且张昭也不单单之准备治理毛乌素,以后丰州、府州、胜州这些有大量泥沙进入黄河的州府,都会进行治理,以求恢复陕北、河套地区的生态。
改姓过后,威吓搞完了,大棒子也打了,接下来就是甜枣时间。
张昭赐下大量糖茶珍玩财货等,又给各部首领封官,最后带着他们一起祭天盟誓。
并且在夏州东城外无定河边立了一座高六米多的大型石碑,将盟誓内容,铭刻于上。
党项诸羌十一姓三十七部一起盟誓,永不叛唐,自此以汉人自居,共守大朝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