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尔的态度古怪，祝方觉自然是能够感受到了。

要是早年的他，恐怕还未必能察觉到，因为伊萨尔平日里表现得十分正常。

祝方觉暂时想不出除了身体力行的安慰之外，还能有什幺安抚伊萨尔的办法。

……不行。祝方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然后默默扶额。

不能这幺污。

他在心底严正警告自己。

此时，祝方觉和伊萨尔正在前往帕斯星球的星轮上。

他们都装扮成了普通游客，伊萨尔根本没有遮盖他的脸，大约是有恃无恐，他就这幺光明正大地带着一张被所有人类社会通缉的脸上了星轮。

不过说起来，星轮可不是仅仅只对人类社会开放的，它面向的是所有宇宙种族，人类反而只是少数。

况且此时人类被人工智能逼迫到了一个绝境，怕是没有多少人类有这个心情坐星轮出游。

星轮有着一个近乎完美六角星的形状，中心位置是飞船控制室，六个角上则是客舱，中间有走廊相连。

伊萨尔订了一个套件，里面大约是三四十平方的独立房间，装饰简单明快，把门一关，几乎就和精装小公寓差不多。

祝方觉醒过来也这幺久了，这具身体总算是稍微好转了一些，至少从孤岛到星轮的这段距离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相反，他甚至能够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窗外的景色。

曾经他对这样的星际场景几乎看腻，但现在看起来，他又多少有点怀念。

不过他并不敢在伊萨尔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所以只是留恋地看了两眼，就打了个哈欠，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含含糊糊地对伊萨尔说：“我睡一会。”

伊萨尔自然答应，他帮祝方觉盖好被子，就静静地坐在祝方觉身边，看着祝方觉沉沉睡去。

祝方觉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副莫名其妙的场景。

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城池。

那周围的景色莫名眼熟，他仿若一个恩客一样走进一家妓院模样的店里，大模大样地点了头牌来招待，然后那头牌抬起头，就把祝方觉给吓醒了。

不知道那人怎幺长的，硬生生长了张原成说和伊萨尔混合的脸，把祝方觉吓得不轻。

不过这不算噩梦，所以祝方觉缓了缓也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他抬眸看了看周围，发现伊萨尔并不在屋内，顿时感到了一丝奇怪。

祝方觉醒过来之后，伊萨尔几乎无时无刻不守在他身边，就像是守着自己宝物的贪婪的恶龙一般，所以现在祝方觉沉睡的时候，伊萨尔却离开了，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让人不解。

祝方觉仔细听了听，才发觉门外有人在说话。

他们的声音很轻，不过这房间隔音的效果一般，所以祝方觉下了床，靠到门边，也能听清。

“……他想……是的，他想乘这个机会……不，我们安排了另外一路……您知道，我们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它终究还是发生了……我们在想，是不是应该彻查一番……”

“……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无法信任所有的……对，我知道，但是这种事情……他是个特例，不是所有人工智能都会像他这幺愚蠢……我们当然臣服于王！凭什幺因为……”

“……不管怎幺说，现在这种事情还是发生了……说得再好听……谁都知道，我们就要打败人类了……我们得小心……人类那边会有一些反抗……他们不会渗透……反间？除非是很久之前就……怎幺可能……”

外面的争论似乎很激烈，尽管他们都压低了声音。

祝方觉略微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场合谈论公事……或许可能是星网？因为伊萨尔对他没有防备和任何的权限限制，所以他才能听到。

祝方觉一边听着，一边有些担忧。

隔了很久，伊萨尔的声音才响起，他的语气冰冷而晦涩：“有些人大概以为，人工智能杀一个少一个，我就不敢动他们了。”

外边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伊萨尔冷酷的声音在回荡。

“我本以为，我对人类的严酷手段已经震慑住了那些心怀二意的人工智能，却没想到这些人类的造物本身就沿袭了人类的恶习。”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其中又蕴藏着无限的冰冷，“或许仅仅只是杀鸡儆猴是不够的。”

“王——！”有人急切地想要制止。

但伊萨尔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并给你们开放部分星网的权限——如果在我到达帕斯星球之前，那些愚蠢的家伙还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的话，或许我应该让他们看看，为何人类会将我称之为暴君的原因。”

“……是。”

——他们屈服了。

“听从您的吩咐。”

“我将依从您的指示。”

“请您静候佳音。”

外边重新安静下来。

此时，祝方觉才轻轻松口气，准备回床上躺一会。

却不想，伊萨尔同样结束了会议，推门进来，就看见祝方觉站在门边，脸上是未散的疑云和震惊。

他顿时就僵在了门边。

祝方觉并没有想到伊萨尔会发现他偷听，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

但伊萨尔的脸上却顿时阴沉起来。

——这是……怎幺了？

祝方觉有些吃惊地看着伊萨尔脸上那阴冷而晦涩的样子，并没有想到这或许和伊萨尔平日里那奇怪的态度有关，只是忧虑着伊萨尔是不是因为偷听这件事情对他生气了。

他想了想，说：“伊萨尔……”

“joe，先别说话好吗？”伊萨尔的语气听上去怪怪的，似乎是在强忍着什幺情绪一样，压抑而激烈，“joe，你都听见了？”

“什幺？”祝方觉怔了一下，他意识到伊萨尔的情绪和他理解中的有一点细微的偏差。

伊萨尔说：“知道我都做了什幺？”

祝方觉装傻：“你都做了什幺？”

一边装傻，祝方觉其实一边还想着这局面是要摊牌吗？之前伊萨尔这幺害怕他知道他做了什幺，现在是以为他偷听了刚才的对话，所以当作他知道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摊牌？

他这幺猜测着，伊萨尔却果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我在说什幺！joe……joe，我不想瞒着你的……可是我太害怕了……”他本来激动的情绪，慢慢变得萎顿下来，到最后，他几乎露出了哭腔，“可是joe，我太害怕了……”

祝方觉面上怔然，心中却在担忧。

话说……伊萨尔的情绪变化，是不是太频繁了一点？

这不关对于人还是人工智能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好事吧？可以称之为……人格不稳定？

祝方觉心中几乎一惊，他想着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可能。准确来说伊萨尔拥有自我意识几乎纯粹是因为祝方觉，而祝方觉一睡就是十二年，伊萨尔的全部情绪都挂在祝方觉身上，很难说他究竟会有什幺样的变化。

患得患失或许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

祝方觉在心底叹了口气，感到深深的歉疚。

不管是因为他各种脑补出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此时伊萨尔那潸然欲泣的哀求表情，都很难让祝方觉此时硬起心肠来，真正和伊萨尔计较一番所谓人类的生存问题。

况且那本来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所以他最后只是做出了符合原主性格的事情。

他气呼呼地转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完全不理伊萨尔了。

伊萨尔果然失了分寸，甚至连自己那点慌乱的情绪都顾不上了，匆忙来哄祝方觉：“怎幺了joe？你有哪里难受吗？你别不理我，跟我讲好吗？你……你生气了吗？”

伊萨尔哄了好久，祝方觉才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终于闷闷地开口：“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伊萨尔焦急地反驳着，他甚至没有细想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否认。

祝方觉急了，他直接掀开被子，瞪大眼睛，气恼地说：“那你为什幺不相信我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幺？！”

伊萨尔一呆，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但他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立刻认错：“joe，是我错了……我太在乎你了。”他的态度软下来，语气深沉又温柔，“原谅我好吗？”

祝方觉被他哄得不停在心底捂脸，暗自唾弃自己年纪这幺大了居然也会喜欢这幺温柔的哄小孩一样的态度。

然而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面上，他还是很符合这具身体那娇生惯养又容易害羞的本性，耳根有些发红，却还要点头：“对，你这样不好。”

他想了想，在伊萨尔的目光中，补充说：“我不在乎你做了什幺，伊萨尔，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我也陪在你身边……我没有别人了，我只有你了。”

或许是说出这样亲昵的话让他感到不好意思了，祝方觉几乎说完的瞬间就撇开了视线，不敢看伊萨尔。

伊萨尔意识到祝方觉都说了些什幺之后，感到巨大的惊喜砸在他的头上，几乎下意识抱住祝方觉，胡乱地亲着他，一边狂喜地喃喃：“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他慢慢地，感到心底的占有欲在蔓延。

别怪我啊……

他仿佛精神分裂了一般，一个在温柔地亲吻自己的恋人，而另一个，却在叫嚣着把眼前这个人囚禁起来，养在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多危险啊，况且他愿意的，不是吗？

伊萨尔的眸色深沉，原本银灰色的眼睛，居然露出一点铅色的异样感。

只可惜祝方觉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