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一头已经被分解排布整齐的烤全羊装在个厚实的大铁盘里,被抬上了桌子,油脂四溢,焦红脱骨的羊肉上撒着葱姜芝麻,香气扑鼻,热气盖脸。
桌子尽头摆着几个形制特别的金属酒壶,我辨认了半天,才知道上面的三个字竟然是“闷倒驴”!看来,这几位今晚要开戒了。
老宋夫妇坐了上首,挨着他们的是二东两口子,许博和我坐下首,我边上是海棠,这姑娘已经开始粘着我了。询问之后,居然只有我和岳寒明确了不喝酒,莫黎瞥向那酒壶的眼神有着意料之中的淡定甚至轻蔑,让我吃惊的是海棠那又圆又大的眼珠子里也有怯怯的渴望闪烁,她说她也想来一点儿!
要不是情况特殊,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了,真不知道岳寒怎么还能没皮没脸的喝着奶茶谈笑自若。
红颜烈酒,快意人生,所幸还有两位撑持场面,就原谅我自煞风景吧。没有多余的客套,清亮亮的琼浆被分到了六个粗陶杯子里,海棠是个半杯。我一马当先的冲向了一根馋人的羊排,大家也都当仁不让,各自忙活起来。
没有我素来讨厌的“酒官司”,一桌子人照样频频举杯,我不禁感慨,小圈子里的朋友聚饮竟是如此的惬意随性,也便放下矜持,恶狠狠的叨住一块羊腿往盘子里拽。中午的一肚子鱼肉此刻早不知去向了,我也暗自佩服自己的消化系统,睡了一路觉都不耽误正事儿。
“祁婧好胃口啊,这肉吃的,中午我就注意你的实力了,肯定生个野小子!”老宋放下酒杯,一边伸着短粗的胳膊够着一根羊排一边说。
我正吃得满嘴流油,听他说了才想起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笑起来会不会掉芝麻,伸手去抽纸巾,感觉有道目光从斜对面扫过来。
身边的海棠横刀立马接下了话茬:“谁说小子才爰吃肉啊,我就比大春能吃肉,”一张小嘴儿被烈酒烫得红亮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楚楚动人的望着我,竟然眼泪汪汪,“像婧姐这样的美女自然生女孩儿才能最大限度的展现她的优秀基因啊!”
老宋好不容易把羊排夹起来,又掉了,刚想帮忙,莫黎素手一伸,轻轻巧巧的夹在自己盘子里,然后婀娜起身,跟老宋换了个位子。
老宋挪着屁股,不好意思的笑笑,嘴里没闲着:“小子就浪费美女的优秀基因啦?岳寒你说说,有没有浪费你妈妈的美女基因啊?”
“你怎么认识我妈的?”那小子显然偷换了频道,一脸的懵逼逗得几个人一阵哄笑。
我终于擦干净嘴,看了一眼一旁浅笑自酌的莫黎,说:“最优秀的基因应该是像莫黎这样的女中豪杰,两头都不耽误!”
莫黎向我投来温热的一瞥,并没说话。
“是啊,她自个儿是没耽误,就怕被人给耽误了,”海棠甜甜的声音已经给熏得热辣辣的,一排浓浓的睫毛下眯着半个月亮挑衅的看着老宋,“峰哥,你说实话,你每次亲莫黎姐的时候,够得着嘴不?”
老宋一根羊骨头差点横在喉咙里,旁边的莫黎抿着嘴儿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那画面着实有爰。
“没事儿没事儿,有我呢,我是给峰哥牵马坠镫的,小板凳随时准备着!”说话的是二东,正从另一个方向看着老宋的头顶。
老宋刚想分辩,我旁边的许博说话了:“二东你TM别成天没大没小的,峰哥是没你高,可那是站着,要是躺下,那比咱俩都高啊!”
一下子屋子里炸了锅,除了峰哥独自啃着羊骨头,几个人都笑的前仰后合,我实在不敢看他的脸,笑的直锤许博的胳膊。
半天总算止住笑声,老宋也咽下了羊肉,抿了口酒,慢条斯理的说话了。
“你们啊,赤裸裸的嫉妒我,我有那么不济么?实话告诉你们,不管是哪张嘴,我踮踮脚猫猫腰,都能够得着,你说是吧,莫黎?”说着,拿肩膀靠了靠一旁的莫黎。
笑声渐落,空气中稍微有点静,我不禁担心这话的尺度有点大,忐忑的望向莫黎。只见她正端着杯子,眼波流转,浅浅的桃色不知是不是烈酒熏就,微微一撇嘴,漫不经心的说:“哼,别想我替你圆谎,哪头儿不得我就着你呀?”
话音未落,海棠一声欢呼,“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嘛!”
没想到莫黎并没说完,婉转清扬的声音在她红白分明的唇齿间涤荡得分外性感:“他呀,就是辆老哈雷,款式旧,毛病多,不但费油,还跑不快,平时啊,连头盔都不用戴!”说着,像哄小孩一样摸着老宋的后脑勺。
“不过呢!”莫黎终于甜蜜的笑了,那笑容里有宠溺也有敬仰,有浓浓的幸福也有淡淡的惆怅,忽然眼珠儿一转,桃花人面,春光一下热闹起来。
“要是肯给油,还是挺有劲儿的!关键是啊,能——持——久——”
“好!”随着海棠的一声欢叫,大家包括莫黎一起鼓起掌来,我红着脸想起许博在雁栖湖说的“好逸恶劳”,望向莫黎窈窕的身段儿,忍不住脑补的画面更清晰了。
欢笑使人陶醉,烈酒却未必要喝倒,微醺的酒意恰到好chu的染透草原之夜的宁静,虽然是坐在砖墙木梁的房子里,只有一马平川的旷野才有的风过无声,万籁俱寂,还是能轻易的攫住你的心。我虽然没喝酒,也渐渐陶陶然起来,不自觉的靠上许博的肩膀。
许博轻轻的搂住我,忽然叹了口气,“唉,良辰美景,有烈酒有烤肉,又有美人在怀,你们说是不是还差点儿什么?”
老宋端起杯子跟许博一碰,抿了一口说:“在座的美人都无需多余的赞美啦,这烈酒下肚,当然要佐以高歌啊!”
我跟海棠听了这高来高去的对答面面相觑,望向莫黎,她伸出食指在嘴唇上一竖,也笑得神神秘秘的。这时,岳寒起身离座,走向墙角,我才发现,那里立着个半人高的吉他包。
转眼间,岳寒挎着一把木吉他踞凳而坐,脸上一派轻松怡然,“说吧,你们想听什么?”
“当然是最牛逼最得意的了!”二东在一旁起哄。
“好吧,这首是我新写的,叫《北歌》,北方的北,唱歌的歌。”说完,调好琴弦,抬眼朝我望来。我被他清澈的目光晃得一愣,琴声已经响起。
想当年也算是混过诗社,追过乐队的人,对吉他不算陌生,可在岳寒拨动琴弦的刹那,我心头一颤,原本以为适合校园写意的吉他,竟然被他撩起铁马冰河的铿锵,年轻的声音里不知怎么覆上了一层疲惫的严霜,不屈却苍凉:
不及裹伤/提起未折的臂膀/刀柄上凛冽杀意的霜
还能抵挡/浴血也昂扬/一身烈胆擎长天如枪
风越发狂/也掩不住那星光/潋滟喋血笑敌胆沦丧
背倚河山/再铸我锋芒/悍马长嘶赞铁镫寒缰
九州行云月/万里念爹娘/大漠生就我背影坦荡
回眸多温柔/笑意却狂放/你且待我去征战四方
是天地苍茫/是男儿担当/一曲长歌罢魂归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