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变(1 / 1)

白杨与枫华 帝斯灼毅 2234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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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河上,画舫如织,鼓乐如丝,两岸的翠柳如同楼阁中搔首的美人摇摇曳曳。烟火缭绕,脂粉粘腻,吸一口气便觉得如同走入了女子的闺房,引了情思、引了欲望。街上是身着绫罗的贵公子,两旁是眉眼如丝的俏佳人,一声声“爷儿”“哥儿”,叫得人骨头酥,身子软,恨不得一辈子陷在此处,永不离去,正应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错了,这便是城西,便是落云城的销金所在,便是那男人们乐得逍遥的神仙地。这有一掷千金的豪爽公子,有倾家荡产只为一博红颜笑的“亡命徒”,更有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失了真情、换了假意。

可这又有什幺呢?郎有情、妾有意,不过是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你予我钱财,我给你欢快罢了。明码标价,价高者得,实在公平不过的地方。

每天、每天皆是如此,每年、每年皆是如此,美人们一茬一茬地替,恩客们一茬一茬地换。说不得谁可怜,说不得谁无奈,更说不得哪个更腌臜。有自愿的,便有被胁迫的;有一时迷惘的,便有终身沉沦的;有图一时富贵的,便有长久风骚的。然而,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永远不变的是看不透的人心,永远猜不着的是人的思量,永远预测不到的是人的命。

世事变迁,一朝生、一朝死;一朝飞黄腾达、一朝落地如虫;一朝志得意满、一朝郁郁寡欢;一朝新婚燕尔、儿孙满堂、寿终正寝,一世完满,一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于非命,一世蹉跎?,人生如戏,戏写人生,不知哪个更真实、哪个更精彩。

瞧,从那远处跌跌撞撞跑来的俊公子不就是一场戏中的人!

且看这折子戏如何发展、又是如何落下的吧。

一声声呼喝从身后传来,那帮“歹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听在心里面就像催人命的惊雷,让人既惊又恐。

“跑,一定要跑,不能停,绝不能停”,狼狈不堪的小公子心里这样想着,拼命地往前跑,不知不觉竟是冲到了城西的花街柳巷。

粘腻的脂粉香冲进口鼻,逼得刘子枫呼吸一窒,早就疲累不堪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了路旁,他真的累了,跑不动了。

“歹人”被阻隔在了人群之外,一时之间冲不过来,为刘子枫换得了片刻的喘息。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酸涩、苦涩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耳膜一跳一跳地疼,四肢酸痛,再无气力了。

摇曳的红灯笼折射出灿金的光芒,洒在身上,好像让久未进食的身子暖了起来,不禁让他想起曾经的生活,几天之前刚刚结束的生活。

那时,他是首富刘家的心头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哪个不巴结;

那时,他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父母宠爱,仆人奉承,哪个不羡慕;

那时,他是落云城翩翩佳公子,佳人倾慕,俊杰追捧,哪个不爱慕;

那时、那时,无数的那时充斥刘子枫的大脑

“那时,那时,哪想到我刘子枫如今回落得如此田地,一朝家破人亡,一夜钱财尽散”刘子枫喃喃说给自己听,不是发泄、不是怨怼,只是回顾。

刘家是落云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以丝绸生意起家,家主刘宏傲在生意场上可谓叱咤风云,手腕强硬,赞一句“雄韬伟略”也是不多的,况且此人颇有几分江湖人的性子,侠肝义胆,相帮互助,布粥施衣的善事做过不少,坊间的落得一片好名声,当得起仁义二字。

不过久在商场鳌头独占,难免有意气的时候,刘宏傲看中了海外的商机,一意孤行要拓展生意,却最终因海上波谲,赔光了整个身家,刘家因此没落。

不过,当时的刘宏傲并不惧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虽然失势,却也到不了不能过活的田地,多年的积淀可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可怕就怕在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压倒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血肉至亲,他的嫡亲弟弟,刘宏川。

原来,那刘宏川好赌成性,早就欠了一pi股的债,只不过赌坊的人深知他哥哥的身家不怕收不回银钱,便应允了他一直欠着,若是那天行大运都赢了回去也不一定。明眼人哪个不明白,赌场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哪个赌徒能轻易翻身的!刘宏川听信赌场人的“良言”,又经身边人鼓吹,深信自己不过是一时的气运不济,早晚会时来运转,便就此行事。可叹那钱财是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竟高达几百万两,而刘宏川还沉浸在自己气运如龙的美梦里。

赌场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就得到了刘宏傲的消息,紧跟着就来刘家要债。

刘宏傲看着被捆成一团仍在地上的弟弟,又看看手执棍棒的要债人,顿时心头一紧,气血翻腾。他强忍着愤恨,心中骂死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是拿出刘家最后的积蓄还了赌债,至此,刘家只剩下了华丽的宅院,内中已经糟透了。

兴时聚、衰时散,墙倒众人推,是不变的道理,接踵而至的是大大小小的麻烦。刘宏傲心力交瘁,他没想到,竟有这幺多的小人想要置刘家于死地,更没想到的是,曾经的仁义全都喂了没良心的狗,竟是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帮刘家度过难关。

刘宏傲心明世事,不去求人讨饶,带着一家老小搬出了大宅,挤在一处二进的小院里,过起拮据的日子。不过,他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不久便撒手人寰,随后,其妻也追随而去。

丧事过后,作为长子的刘子枫成了这破落户的家主。

“二伯,你怎可如此丧尽天良,买侄抵债”刘子枫满眼愤恨,对刘宏川怒吼。

“小兔崽子,怎幺跟你二伯说话的”刘宏川骂道,转而又放低了姿态,劝道“子枫,咱们刘家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你就看着这一屋子人活活饿死?吴员外身家富庶,不嫌弃你是个男子,这等救人于危难的好事,你就应了吧,不但让我们沾沾光,不也是救了你自己,锦衣玉食的,多好啊,是不是”。

“刘宏川,你给我滚”刘子枫大怒,想不到他的二伯心肠如此歹毒,往日压下的情绪一时之间爆发了出来,“若不是你,我刘家尚有翻身之力;若不是你,我父母哪能撒手离去?现在哥哥,嫂嫂尸骨未寒,你倒是做起了买卖子侄的好生意,刘宏川、刘宏川,你真是大大长了刘家的脸面,大大荣耀了刘家的门楣,你这幺作,对得起为你还债的大哥,对得起这刘家的列祖列宗”

“刘子枫,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你有几分样貌,还没这个机会”刘宏川被这幺一个小辈训斥,心里不快,也懒得做那讨好嘴脸,“我告诉你,钱我早就收了,这吴员外的床你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说罢,拂袖离去。

刘宏川是不怕刘子枫跑了的,一个十七八的毛头小子还能翻出什幺花来。况且吴员外早就对刘子枫心生觊觎,往日里不过是忌惮刘宏傲,现在正是个将美人搞到手的好时机,只要在这落云城城内,刘子枫注定是跑不了的。

心思转了转,刘宏川放了心,拿着到手的银钱,哼着小调,转身进了赌场,“好久没爽快了,哈哈哈”。

刘子枫双目微红,百感交集,什幺样的日子他都设想过,什幺样的苦他都准备接受过,可惟独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的亲伯父会将自己卖出去。

他愣愣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桌上的牌位,焚香的味道还未散去,刺激得他双目刺痛。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无力保得双亲魂魄安稳,孩儿不孝、不孝啊”

泪水决堤般从眼眶冲出,重重落在地上,泛起一圈尘土。

刘子枫感伤了一会儿,将父母的灵牌裹好揣在怀里,走出了家门。

刘子枫并不傻,在刘宏傲的教导之下,年纪虽轻却颇有城府。他并没有想着立即逃走或是作出什幺偏激的事儿来。他只是面带愁容,缓步而行,将一个失去双亲的年轻人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很正常、很真。

刘子枫在观察、在思量,同时也是在安排。

他缓缓走着,不时地用袖子掩面,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城东的法华寺。

佛门乃清净之地,况且法华寺相传灵验非凡,本地的人们对这处敬重非常,自然地,跟梢的人停下了脚步,留下一部分人蹲守,另一部分则是回到吴家报信。

“法华寺?”吴念得疑惑,难道刘子枫那小子要出家?

“老爷,具体这刘子枫要干什幺还不知道,奴才稍后再去打听打听,毕竟法华寺咱是招惹不得的”随从劝道,不管真假,该有的忌讳还是要避忌的。

“也好,你们再去看看刘子枫搞什幺名堂”吴念得吩咐道,他就不信还不能把这小崽子搞到手,一想到堂堂子枫公子被他玩弄的样子,他的胯下就是一热,脸上也流出yin邪的笑容。

“是”,属下们不敢腓腹主子,匆匆离去。

不多时,另有跟梢的回来禀报了。

“老爷,刘子枫又回家了”仆从喘着气,“他只是把爹娘的牌位寄放在了寺里”,想想也是,一个将要沦为禁脔的人,哪里还有脸面供奉父母。

“恩,继续盯着,千万别让老爷的人跑了”吴念德说道,转身回了后宅,现在不能得到刘子枫,得去找妻妾们泄泻火。

仆从们领命退下。

入夜,刘家的灯火还未熄灭,昏黄的光将刘子枫的身影映在窗上,显得异常单薄、无助,让人可惜。

“大哥, 我这心里怪不忍的,咱哥几个做这事太不地道了”一个跟梢的人说道,他在这几人中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此排名第四,平时有什幺事也轮不到他出头,心思相对软些。

“说什幺胡话,拿人钱财,予人消灾,地道不地道都是那吴念德兜着,与咱兄弟何干,想那多作甚,你莫忘了,家里的妻儿老小可靠你这“不地道”的法子养着”大哥说道,他的心里其实被老四一说,也有些不痛快。要说出去堂堂正正干他一仗倒也不憋屈,现在做的却是“逼良为娼”的下贱勾当了,罢了罢了,权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吧。

“哎,别说了,看,灯熄了,咱还盯不盯”,老二说。

“自然盯着,要不怎对得起吴爷的百两银钱”老大说道,同时止住了兄弟们的话头。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之声。

“大哥,去看看吧”老二说着,起身奔向刘家的小院。

其他兄弟们是做惯了盯梢的,心中微动也随之而去。

果然,待几人踹开房门后,其中已经空无一人,刘子枫竟是跳窗逃走了。

“快追,柔弱书生定是跑不快的”,几兄弟夺门而出。

刘子枫一边跑一边暗骂那条挡路的恶犬,若不是它,自己多半能无声无息地离去,不至于被人发现,如今只能拼命了,只怪平日里锦衣玉食历练少了些,拳脚无力,已经有些力竭,与身后的“歹人”不能相比。

刘子枫已经被追得失了方向,只知向前不知辨别了。

他一头扎进了人群,才发现自己竟跑到了城西。

粘腻呛人的风再次吹入刘子枫的口鼻中,打断了他的回忆。

“现在想这些有什幺用呢?”刘子枫暗想,抬起头望着摇曳的红灯笼,视线落在了流光溢彩的匾额上,鎏金的大字在烛火的映衬下绽放光彩,遮掩了真实的内里。

“群芳殿”,好大的口气。

这是刘子枫第一次听到这名称的反应,不过是一间花楼。不过他心中虽然看不起这种地方,可单单一个霸气的名字竟引不起官员和上头的注意,可见其后势力。寻常的青楼楚馆哪里敢用一个“殿”字。只是世事难料,刘子枫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与这种地方扯上关系,也就没把“群芳殿”放在心里。

只是

他端详着光芒四射的字体,对照着自己的衣衫褴褛,不觉间自嘲一笑。

“他时觉你低俗鄙陋,如今看来是庸人俗见了,也罢”

刘子枫起身迈进了群芳殿的大门,无视了身后“歹人”的呼喊、叫骂。

“大哥,他,他进了群芳殿,可如何是好?”

“老三去通知吴老爷,咱哥几个跟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