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心头一阵酸涩,忍痛道:「师傅,平四不会再出现在御守司了,还得麻烦您,以他的口吻和笔迹写封信,让他自然的消失吧……」
慕容先生轻叹一声,颔首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早已想好!想必阮浪很快就能收到那封信了!」
鹿宁凄然一笑,道:「是呀,他应该和他的朋友有个正式的告别!」
慕容先生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他身上搜出来的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鹿宁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幽幽的问道:「师傅,如果是义父碰到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做?」
慕容先生想了想,轻声道:「你义父一向善恶分明,不会错杀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虽然,他放过许多人,因为他不喜欢仇恨,他说,仇恨会让人变鬼!」
鹿宁蹙了蹙眉头,咬牙道:「我永远做不成义父那样的英雄!」
慕容先生心疼的看着她,温言道:「不,你是鬼力赤最骄傲的女儿!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你现在做的每个决定,我和兄弟们,都会支持你、理解你!」
鹿宁咬着牙沉吟了好久,才讷讷的点了点头。
——争执——
小雨即停,日头高悬。翊王府内,柳枝斜斜、燕子飞舞。池塘中半满的春水微微闪动,处处皆是一派春花明艳。
鎏金镂空小铜炉中,浓郁且冰凉的龙脑香袅袅而起。
翊王翊王身着一袭霁青色宽袖常服,却坐在桌前悲痛地叹着气,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平四写来的信。
他拿下琉璃灯的灯罩,把那封信放在烛火上,一点点燃烧殆尽。
燕荣盘膝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猜不透,翊王此时究竟在担忧些什么?到底是鹿宁,还是江山?
翊王已经许久没说话了,燕荣隐隐觉得,他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正这样想着,铁霖突然来报:马帮鹿帮主前来拜访!
话音甫落,房门倏地被推开,一身素服的鹿宁沉着脸,缓步迈进来。
燕荣恍然一惊,翊王却神色未动,似乎早有准备。
鹿宁无视燕荣在屋内,径自走到桌前,看着这个昨天还与自己缠绵的男子,平静的问道:「今天是平四的葬礼,殿下怎么不去?」
翊王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波澜不惊地问道:「那是你们马帮的事,我为何要去?」
鹿宁面无表情的凝着他,发出一声冷笑:「殿下还真无情啊!不知平四听到了您的话,会不会后悔当初跟错了人!」
燕荣本该离开,可他见鹿宁全身带着弄弄的敌意,便又留了下来,以防她一时气急对翊王出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翊王用手肘支着脸颊看向她,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
鹿宁冷冷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张残破的牛皮,丢在他面前:「殿下如果听不懂的话,不如先看看这个吧!」
翊王瞥了一眼那个沾满血迹、污秽不堪的皮革,皱了皱眉头。
迟疑了一下,他才拿过来展开一看,上面污渍斑驳,只依稀能认出来:【翊王杀我】四个狰狞的血字!
鹿宁仔细盯着他,企图捕捉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然而,翊王只是淡定地放下那块皮革,转头盯着窗外的蒙蒙细雨,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个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为所动的男子,让鹿宁心痛如绞:「殿下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无话可说!」翊王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视线又回到手中的茶杯上。
鹿宁缓缓闭上眼,长叹一声,心中悲愤难
抑:一面是她的弟兄,一面是她深爱过的男子。
她能鼓起勇气前来,还始终保持着理智,就是因为她不相信,翊王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此情此景,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解释,或者一句谎言也好,她都愿意相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翊王此时也是心乱如麻,面对眼下的情景,也着实是「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鹿宁怒极反笑,提高了声音:「平四临死前将这个忍痛塞进伤口里,他应该不会在此时说谎吧!敢问殿下,纸上写的您如何解释?」
「一具尸体可以任人摆布,谁能证明,这就是平四亲自放进去的。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啊!」翊王的语调冷静、果决,一如既往。
鹿宁咬了咬牙,又质问道:「平四临死前是否在为殿下做事?」
翊王轻微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把自己克制得异常平静、毫无破绽。
鹿宁的嘴角一阵牵动,发出一声冷笑:「你让他去查胡七,对吗?你想阻止我和胡七离开!你想证明胡七一直都在骗我,而你是对的!」
「我一直都是对的。」翊王眉头微微一挑,声音不疾不徐却很坚定。
「敢问殿下,可查出胡七的秘密?」鹿宁的心已经宕到了谷底,情绪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翊王沉吟片刻,淡淡开口:「目前还没有……」
鹿宁望着他的眼睛,狞笑道:「殿下是没有查出来,还是不想告诉我?」
翊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在一起:「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鹿宁身子一颤,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枯萎了:「殿下,为什么……」
翊王眉头一杨,故作不知:「什么为什么?」
鹿宁红着眼眶逼视着他,带着愤怒的哭腔问道:「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牺牲一条人命?是不是某一天,需要我的命来为您的将来铺路,您也会毫不迟疑地杀了我?」
对于鹿宁的步步追问,翊王终于忍不住冷声斥道:「是不是在你的眼中,你身边的兄弟,包括那个来历不明的胡七,都是值得信任的。唯有本王是心怀叵测、心狠手辣?」
这是鹿宁第一次看到他发火,她心中渐渐变冷,无畏的回应他:「我的兄弟死了,所有线索都直指您!我难道连询问的权利都没有吗?您没有半句解释,也不肯告诉我让他做了什么!您是真有苦衷,还是心虚?」
翊王眉头一杨,冷声喝道:「本王没什么可解释的!你若真想调查此事,不如去调查一下这皮革的真实性,而不是直接来质问本王!」
「是师傅和胡七为平四敛尸的,难道殿下想说……是他们二人在冤枉您吗?」鹿宁身子一颤,神情有些枯萎。
「本王也很好奇!怎么胡七刚到盛京,能证明他身份的裴心隐就暴毙。而本王刚派人去调查他,派出去的人也死于非命!莫非他是瘟神转世吗?」翊王深邃的眼眸冷静地打量着她,冷笑了几声。
他语气中有些东西令鹿宁很生气,她仿佛受了刺激般,忽然感到一阵愤怒,用及其鲁莽的语气说道:「无论胡七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件事都与殿下无关。你这样位面多管闲事!」
翊王气得双眼通红,忍不住大声吼道:「我多管闲事还不是为了你?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胡七对你有所图谋,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鹿宁冷笑起来:「难道殿下对我就没有图谋吗?您为了得到义父的支持,都甘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翊王沉着眼看着她倔强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一碰到感情的事,你怎么就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对!我不可理喻!」鹿宁彻底撕破脸,失声吼着:
「胡七即便对我有所图谋,可他从未欺骗过我!就这一点,他就比殿下更值得被爱!请殿下日后,不要再打他的主意!否则,我绝不会再客气!」
「呵,可笑!」翊王面沉似水,眸光冷若严霜:「你果真喜欢他吗?你难道不是被他的几次舍身相救感动了吗?一个趁虚而入,提出假结婚的男人,你以为是什么良善之辈吗?你还真是幼稚!」
鹿宁咬着唇死死等着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翊王再次看透了她,让她一时无言可辩。
翊王走到桌前,拿起半杯冷茶灌入喉咙,继续斥责道:「你真的以为,他日后会放你走吗?你未免太不了解男人了!你一冲动就许下承诺,最后自己只会无路可退!」
「就算是我偿还他的好了,即便最后他反悔了,我也不后悔!」鹿宁梗着脖子别开了眼,语气硬得像块石头。
翊王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呵,如果那晚我们真发生了什么,你又拿什么去偿还他?命吗?」
终于,鹿宁一直控制的情绪爆发。
「我要怎么去还债,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谢谢殿下昨晚的手下留情!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幸运,能逃过一劫!否则,现在我一定很后悔!」委屈的泪水倾盆而出,她想忍住,但没能做到。
这句话也彻底激怒了翊王。
他一把抓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随后狠狠吻上她的唇,吻霸道又有力,不留半点情面,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鹿宁蓦地一怔,随后用力推搡着他的身躯。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看似文弱的他力气竟如此之大。
斗大的泪珠从鹿宁的眼中滚落下来,咸咸的眼泪流进翊王的口中,灼烧了他的喉。
他睁开眼,看到怀中梨花带雨的少女,忽然就心疼了。
他慢慢离开她红肿的双唇,却见一只手从侧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