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战——
天空放晴,沐浴在艳阳下的紫微宫,更显宏伟壮丽。
一顶奢华的步辇,张扬的走在青石路上,缓慢的停在承欢殿前。
婢女扶着花芳仪缓缓迈出步辇,在双喜公公的陪同下,往皇后的寝殿走去。
一行人刚到门口,就被月秀拦了下来。
她打眼看到一声华服的花芳仪,不由得一怔。
然而,她没有理会花芳仪,而是向双喜公公一福身:「娘娘还未起,还请公公稍后。」
花芳仪学着月秀当初的模样,扬起鼻尖趾高气昂地说道:「也不知皇后娘娘是如何教导的婢女。看到后宫嫔妃在此,竟不知行礼问安!」
毕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月秀哪被人这般教训过。
她立刻黛眉一竖,口气毫不客气:「呦,你在说什么疯话?!不过是被囚禁宫中的人质,还真把自己当正主了?!」
花芳仪也不说话,只是向双喜公公使了个眼色。
双喜公公会意,忙挺起腰板儿,正色道:「月秀,不得无礼!这位可是皇上刚刚册封的妍贵嫔娘娘。」
「什么?」
月秀大吃一惊,她重新打量着花芳仪,一脸的不可置信。
双喜公公轻轻咳嗽了一声加以提醒,月秀才不情愿的福身行礼:「奴婢叩见贵嫔娘娘,娘娘……金安!」
虽然她说得极不情愿,花芳仪还是弯起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时,寝殿的大门打开。
一脸病容的皇后,披着外衣脚步虚浮的走出门来。
她看到与昨日判若两人的花芳仪,全身猛地一颤,继而冷笑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本宫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没想到还不是一样爱慕虚荣,企图爬上龙床得到荣华富贵!」
花芳仪先向她福身行礼,继而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娘娘,臣妾可没有说谎。本来臣妾并不愿入宫侍奉。可您昨日的一番话,让臣妾豁然开朗。如果想在宫中平安度日,不再被你欺负,臣妾只能爬得比你更高才行啊!」
皇后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冷斥道:「呵,本宫是皇后,身后是名门望族!你一个风尘女子想爬到本宫的头上,简直是做梦!」
花芳仪噗嗤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做皇后?我一点都不稀罕!我只要牢牢抓住皇上,日后再为他诞下皇嗣。到时候,即便是皇后,我也不必放在眼中。」
皇后被她气得脸色煞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对了,请皇后娘娘将卿儿交给我。皇上刚刚下旨,日后卿儿就跟我生活在一起,不劳皇后费心了!」
花芳仪嘴边的微笑,透着莫名的自信,皇后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月秀,去将孩子抱来!」她不敢去向皇上证实真伪,更不敢违抗圣命。
月秀更是一肚子气却不敢发泄,她狠狠瞪了花芳仪一眼,才不情愿地走进寝殿,将卿儿抱出来。
花芳仪小心地接过孩子,粗略瞧了一眼,看到孩子并无异样,才稍稍放下心。
她看着二人轻蔑的笑了笑,便抱着孩子坐上步辇,得意的扬长而去。
离开承欢殿,她敛起张扬的笑容,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想起玉儿那双幽怨的眼神,不由得一声叹息,仿佛自己吃的那些苦头,已不算什么了。
——渡江——
橘子洲头的美景,宛如屏上的山水画。江面刚与堤平,白云低垂,水天连成一片,映着白鹭翩翩飞舞的身姿。
穿过橘子洲就是安南的国界,插着北渝旗帜的船舶停在了岸边,上千名金甲卫分成两列,整齐地站在岸边。
顾纪昀站在领头,向夏云卿拱手拜别:「夏大人,卑职身兼重任,在此与您拜别,前路迢迢,您要万分珍重!」
夏云卿拱手回礼,道:「江宁府的重建更重要,你就放心留下吧!老夫从知府县衙里,调出这五百官兵,一路护送已足够!」
顾纪昀挺直了身板儿,神情严肃地说道:「请首辅大人先行一步!卑职和新任知府交接完,会立刻启程赶往安南,接您平安接回家来!」
夏云卿捋着长髯,爽朗地笑了笑:「好!那就有劳顾大人了!」
交代完公事,顾纪昀转过头看向鹿宁,煞有介事地嘱咐道:「鹿宁,到安南以后要照顾好世子,更要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写封家书回来,我们都惦记着你。」
听完这番话,鹿宁只觉得肚子里一阵阵地泛起恶心。
「这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一句,就别开眼去。
顾纪昀似乎并没将鹿宁的无礼放在心上,继而又转向胡七深深一揖:「世子,吾妹以后就交给您了!万望您能好好待她,臣代家父先谢过您了!」
胡七抱拳一拱手,淡淡笑道:「这是自然。」
顾纪昀抬头看了看天色,向众人一拱手:「时候不早了,大家赶快登船吧!」
众人也不再耽搁,开始井然有序地登上数十条大船。
胡七拉着鹿宁的手,也缓缓走上船,却发现鹿宁三步一回首地看向岸边,好像是在期盼着某人。
「你还在等什么人吗?」胡七看着她的脸,轻声问道。
鹿宁刚要开口解释,就看到不远处一名青衣男子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眨眼间,连人带马就停在了岸边,来者正是扮做柳长亭的羽枫瑾。
鹿宁心中一喜,立刻松开胡七地手,向他跑过去:「长亭,你怎么来迟了?芊芊呢?」
「抱歉,芊芊怕是不能一起去了!」羽枫瑾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为什么?」鹿宁有些意外。
「芊芊中毒的时间比你要长,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怕是受不了船舶的颠簸……」羽枫瑾为难地解释着,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目光。
其实,他不过是用沐芊芊撒了个谎。
即便他装扮成柳长亭的样子,也是无法随着他们进入安南的。
更何况,他刚收到柳长亭的急信,得知皇上派他去赈灾,他不得不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而沐芊芊因为想与柳长亭见面,也选择和他留了下来。
「那好吧。」鹿宁虽然极力微笑,还是难免失望之色:「既然如此你们就留在这里好好修养吧,日后有机会去安南,我再好好招待你们。」
「你果真还是要去吗?」临别前,羽枫瑾还想尽力一试。
「安南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你的朋友。你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在那里的生活一定无聊极了,不如留下吧!」
经过了赤水教的风波,此时,鹿宁已将柳长亭看做朋友,便敞开了心扉:「其实,我也并没有做好在安南扎根的准备。我只是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修养一段日子,等我将这里发生过的事彻底放下了,我还会回来的。」
听她这样说,羽枫瑾的心似乎被狠狠捏了一下,他明白,她这是要去疗伤。而那个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想要疗伤就一定要去安南吗?北渝这么大——」他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在大声吼叫,想要不顾一切地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强硬地将她留下来。
「抱歉。」鹿宁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些苦闷:「我已经决定了,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莫要再劝我了!是时候该分手了!」
说罢,她往后退了一步,向羽枫瑾抱拳拱手,微微一笑,便随着胡七头也不回地登上了船。
羽枫瑾站在岸边,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透出浓浓的不舍。
日头徐徐下山,却浮云似乎有所留恋。夕阳即将没入波心,远处的山峰上还挂着斑斓的余晖!
船开始缓缓驶离岸边,将鹿宁和羽枫瑾的距离越拉越远,直到彼此在对方眼中,只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黑点……
头一次坐船的北渝士兵,都兴奋的聚集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的湖光山色兴奋不已。
鹿宁心中堵得难受,便默不作声地走回船舱,坐在六棱的窗前枯坐发呆。
此时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只是觉得前路渺渺,她似乎一下子跳入了未知的深渊,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一想到那些充满谎言和欺骗的过往,她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她摸了摸脖颈上那枚小小的护身符,凤凰山上他赠给自己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的音容笑貌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了一把她的心脏。
她的头跟着心一起痛了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叹了口气,她小心摘下那枚护身符,然后推开格子门走到甲板上。
迷离的月色下,轻烟笼罩着水面,泛起了琴瑟的清音。
胡七正斜倚着桅杆,抽出腰间的玉笛放在唇下,缓缓吹响。
船上的人纷纷进入梦乡,除了幽幽的笛声,四下寂静。
鹿宁走到船舷边,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江水,她把抓着护身符的手缓缓伸了出去。
再见了,翊王殿下!
她心理这样默念着,手指一根根松开。
小小的护身符打着卷儿地跌入江水中,咕咚一声,不甘心似的又在水面上露了个头儿,便很快沉落下去消失不见了……
江面又复归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