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闻言瞥了胡广一眼,对于他今日的建言,可是有些不满,“都察院也不是谁都能掌管的。”
胡广闻言,顿时明白了朱棣的意思,陈瑛没有带着御史在太子废立之事上上蹿下跳其实正符合他的心意,不然大风刮过来,皇上也很难做,而只有陈瑛这样的小人,才能压制住大部分自命清高的御史。
朱棣的这番肯定,怕是陈瑛本人都没有想到。
其实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确不是谁都能当的,六部尚书加上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通政司通政使是九卿,可六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可是号称“大七卿”,地位显赫可见一斑!
“皇上,是臣愚钝了。”胡广急忙认错。
这时,方才呈送奏疏的小太监又抱着几本奏疏回来了,默默站在了殿内门侧。
黄俨眉头微皱,走将过去接过,也是先翻开看了看。
回到堂前,他对朱棣道,“主子,英国公张辅、宁阳伯陈懋、兵部尚书熊义等一干大臣上奏弹劾纪指挥使,请求将他革职查办,并将一干要犯转至兵马司大牢关押。”
京师五城兵马司属兵部管辖。
“哼!”朱棣闻言冷哼一声,眼中射出一股摄人的精芒,接都不接奏疏,“现在你们都看明白了吧,北镇抚司诏狱里死了两个犯人,却引来如此大阵仗,都要朕革职查办纪纲,也都要朕转押人犯,这武臣更是干脆,直接要朕将人犯转押至兵部的大牢,这是冲着纪纲吗?这分明还是冲着太子和汉王!看来昨天朕的处置还是有些太近人情了。”
“主子息怒。”
“皇上息怒。”
胡广黄俨赶忙跪下。
“胡广,你说说,现在该如何办?!”朱棣又看向胡广。
胡广这下可是有些犯了难,现在这满朝文武都上奏弹劾纪纲,自己若是还要为他说话,心思未免有些太过明显,可要不为他说话,万一这纪纲回去就找自己茬可怎么办。
最重要的,所有的弹劾奏疏里,虽然将纪纲的失职之罪顶在前面,但真正要说的,其实是将一干人犯转押其他司狱,就如皇上朱棣说的,还是冲着太子和汉王。
他自己的心思,那自然是想要事情朝着有利于汉王的方向,那就是将一干人犯转送兵部掌管的五城兵马司关押,可若是这样说未免也是心思太过明显,皇上面前可不能就人不就事。
不如就借着为纪纲减轻罪责的机会建议皇上还是将人犯在北镇抚司诏狱中关押,诏狱怎么说也是皇上的诏狱,岂是那些司狱可比?
胡广细细想来,觉得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想好对策,正要开口,却见纪纲猛然重重一磕头,痛哭流涕对朱棣道,“主子,罪臣......罪臣该死,没有看管好人犯,给主子惹来这么大 麻烦,现在满朝官员弹劾罪臣,都是罪臣咎由自取,罪臣愿任凭主子处置,绝无半分二话。”
说完又是重重一磕头,“罪臣犯了如此大错,已是待罪之身,自知再审汉王遇刺一案更会给主子招来麻烦,罪臣不敢有戴罪立功的非分之想,一切听从主子定夺。”
朱棣闻言,看着他冷哼一声,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敢有非分之想还是不想参合进这滩浑水里?”
纪纲忙道,“主子,罪臣心中只有主子,从不理会旁人的闲言,主子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朱棣都懒得看他一眼,转头看向胡广,“胡广,你说。”
胡广这下可就更是犯了难,考虑好的说辞已是说不出口,纪纲方才的话与其说是给皇上说的,不如说是给自己说的,他这是摆明了也不愿意再关押审问人犯,太子汉王两位殿下让这个锦衣卫的头头也犯了难。
可人犯不放在北镇抚司诏狱,又该转押至哪里呢?
大理寺大牢?汤宗虽然愿意,但自己不可能便宜了他,再说,一干武臣也不答应呀。
五城兵马司大牢?这更不可能,武臣行事本就不够缜密,不要说满朝文臣,就是皇上本人也不会答应。
皇上倚重纪纲,不可能因为今天的这点事就真的将他和门外跪着的薛明给砍了,可自己要还是坚持将一干人犯继续关押在北镇抚司诏狱,那就是与锦衣卫结了仇,以后在朝堂上都没办法再混下去了。
眼见朱棣正目光赫赫地盯着自己,胡广不敢多想,“皇上,臣依然认为奉天殿刺驾的案子证据确凿,就是耿璇和周洪宗所为,并不会因为诏狱里死了两个自杀的人犯而有所改变,百官弹劾纪指挥使,确实都是各有心思,纪指挥使纵然有错,但革职查办却是有些过了。”
他这次没有为纪纲脱罪,而是为他减罪,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一干要犯是否还要关押在北镇抚司诏狱,现在锦衣卫罪责在身,百官又强辞进言,确实也不太好处理,臣认为......臣认为可以暂且交司狱关押,但北镇抚司大牢毕竟是诏狱,待皇上将今日之事处置、诏狱整顿之后,再将一干要犯迁回关押。”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
朱棣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辞,细细考虑一番,又问道,“那你说朕该将他们转押至哪里?”
胡广一个脑袋两个大,道,“皇上,衙门司狱,主要就是大理寺大牢、五城兵马司大牢以及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和五城兵马司大牢自是不可取,臣建议暂且转押至刑部大牢。”
这已经是他唯一的选择,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刑部尚书郑赐万事不沾身,妥妥的老油条,脑袋上一天到晚顶着大大的“二十九奸臣”几个字,早已是惊弓之鸟,一心想的是明哲保身,所以他既不会向着汉王,也不会向着太子,如此安排,百官也无话可说,而且刑部本就是三法司之首,原就应该担起这份职责。
朱棣细细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如此既能回应百官,也能让自己放心,“爱卿所言甚是,可转押归转押,汉王遇刺之事,又该由何人继续审查呢?”
这又给胡广抛了个难题。
胡广道,“汉王遇刺一案原本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赵铎审理,纪指挥使官复原职之后便是由他负责,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锦衣卫再办案怕是百官不服,臣以为,既然一干要犯都已转运刑部大牢,就当由刑部审理。”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朱棣,知道他也对郑赐不是很放心,于是圆话道,“皇上,汉王遇刺的案子臣认为也不是一日两日就有结果的,若是刑部处置不妥,可在今日之事处理之后,再转回锦衣卫继续审理。”
谁查都可以,就是不能汤宗查,当然胡广这几句话说的也是比较圆滑,他在朱棣面前一直肯定奉天殿刺驾就是周洪宗和耿璇所为,但从未说过刺杀汉王就是耿通所为,因为一旦耿通招供,那就定了太子的是与非,可这是与非如何处置,是否要废黜太子,那最终都是由皇上定的,可不是由他耿通如何招供定的,所以他才会说案子“不是一两日就能有结果的”和“若是刑部处置不妥”云云,说白了就是一切还在你朱棣的掌控之中,你放心就好了。
朱棣闻言自然极为满意,皱着的眉头松弛下来,“好,就依爱卿之言,让郑赐先行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