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深渊手记[无限] 凉蝉 1351 字 202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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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锋沉默,半晌略略抬头:“他这样的人,在正常的社会里,是人人唾弃的垃圾。”

话音才落,樊醒已经掠到文锋身边。文锋看到这个一直吊儿郎当的青年,眼中如同燃起火焰。

樊醒拎着文锋衣襟,一字字说:“他不是垃圾。”

文锋静静看樊醒,一言不发。

“甚至别人都可以不去,但你必须去,去找他,去把他从那黑魆魆的破地方救回来。”樊醒说,“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他靠得极近,文锋身上的血气无比清晰。

那是和余洲极为相似的血腥气。

姜笑在屋外徘徊等候文锋离开的时候,季春月走了过来。

得知文锋来意,姜笑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表情一冷。她把季春月也当作文锋的同伴:“季姐,你也不想去找余洲?”

季春月:“我要去的。”

姜笑:“……你比他有良心。”

季春月和姜笑坐在路旁,听着屋内动静。两人都担心文锋和樊醒吵起来。“他跟别人说还好,跟樊醒讲……樊醒说不定会吃了他。”姜笑撑着下巴,“樊醒很喜欢余洲。”

“你们是一起进‘鸟笼’的同伴吗?”

“一开始不算是,现在是了。”姜笑也不愿对外人多说,“总之,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要救出余洲的。”

“有朋友很好,”季春月说,“尤其在‘鸟笼’这样的地方。”

短暂的沉默过后,姜笑终于忍不住问:“文锋为什么这么讨厌余洲?就因为余洲是小偷?”

季春月:“嗯。”

姜笑:“他跟我们不一样。”她抓了树枝子在地上画圈圈,良久才继续说,“没有人教他,他也没有好好上过学、读过书。”

“这都不是偷窃的理由。”季春月说,“小偷毁了我和文锋的生活,很多年了,文锋一直没办法放下。”

“偷了什么?”姜笑问,“全部财产?”

“嗯,能偷的都偷走了。”季春月说,“还有我们的孩子。”

季春月和文锋的孩子出生于夏天的尾巴,9月9日,是个非常健康的男孩。

夫妻都要上班,婆婆从镇上来到城里,在俩人忙碌的时候负责照看孩子。日子拮据,但也快乐。

回到学校继续带毕业班的季春月非常忙碌,她接到婆婆带着哭腔的电话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入室行窃的小偷袭击了耳背的老人,抢走老人耳朵上的金耳环,把家中财物洗劫一空。现场痕迹显示,小偷曾在客厅和孩子睡觉的房间里走动多次。他可能在犹豫,也可能在观察。最后他连小孩也一并偷走了。

当时城里街道还未安装天眼,民警走访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出租房里抓到了行窃的人。

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瘦削,很高,讲话时不敢看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不是第一次偷东西,所以扯下老人耳垂上的饰物时心里毫无障碍。或许是老人倒地的动静惊醒了孩子,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孩开始哇哇大哭。他对付成年人有经验,却不懂如何应付孩子,忙乱中抓起小床边的玩具逗他。

小孩停止哭泣,睁着圆溜溜眼睛看他,竟然咧嘴笑了。

七个月的小婴儿,不知为什么事情,莫名地乐呵着。他伸出小手去抓玩具,柔软的小手指碰到青年的手腕。

青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买白货的时候听其他毒友讲过,男孩吃香,一个至少能卖五千块。

他骑一辆自行车四chu踩点,假装送报员,没人起疑。腾空车后的小箱子,他把孩子装了进去。或许是因为太憋了,等他回到家里打开箱子,孩子脸色发青,已经昏了过去,气息奄奄。

能卖钱的宝贝忽然成了烫手山芋。他匆忙跟毒友打听客源,毒友们一听孩子已经不行了,纷纷摆手不肯接,更别提帮他找买家。

趁着夜色,那昏迷不醒的小孩被他扔在偏僻的垃圾箱边上。凌晨打雷下雨,他心神不定,溜出去看情况时,孩子已经不见了。

第49章收割者(17)

孩子最后去了哪里,那人一无所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懊恼没有尽早逃离。

整整过去了一个月,丢弃孩子的垃圾箱位于一chu拆迁区边上,本来就人迹稀少,人员流动性大。一个月时间里,拆迁工程开工,路面封死,垃圾箱早已不知去向。

文锋辞职,季春月请求调职,两个人就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那一带多外来人员,居无定所,频繁更换住址。找了一年多时间,俩人眼见着憔悴起来,那时文锋正好收到一个消息:城里有多个拾荒者聚居的废品收购站,文锋的战友偶然得知,一对住在废品收购站的夫妻曾捡过一个孩子。

收到消息已经是深夜,文锋和季春月立刻出门前往收购站,临走前叮嘱家中母亲,锁好门、关好煤气。老人因那事大大受惊,又愧疚万分,身体大不如前。她把夫妻俩送到楼下,目送俩人匆忙骑车离去。

这一走就再没能回家。

他们落入了“陷空”。

一开始季春月还数着日子,没有钟表,通讯工具失去作用,没关系,她还有眼睛:日升日落就是一天,三百六十天就是一年。

可很快夫妻俩发现,有的“鸟笼”,一日的时间并非24小时。

后来他们才从别的资深历险者口中得知,这个布满“鸟笼”的地方叫“缝隙”,是无数时空交错形成的狭缝。“鸟笼”中有他们所在时空的人类,有平行时空的人类,还有根本不知如何生成的各种奇特生物。如果“笼主”原本所在的世界里,一日的时间并非24小时,甚至根本没有“日夜”的概念,那么“鸟笼”里的景象就会完全超出人类的想象。

“我们经过的最奇特的一个‘鸟笼’,进去之后就漂浮在空中,你仿佛向下坠落,又仿佛向上升腾。”季春月说,“不会饿,不会渴,就那样一直一直地漂浮着。但不会无聊。无论天上地下,都充满了变化无穷的景象。”

他们无法计算自己在那个“鸟笼”呆了多久,也没有见过笼主。偶然进入,又突然离开,他们甚至不知道笼主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

这些或有趣,或可怕的“鸟笼”,是让文锋和季春月夫妻活下来、并且一次次坚定信念的根据。他们遇到无数历险者,有的人落入“陷空”的年月比他们还要早,但却只在“鸟笼”里呆了一两年。他们意识到,“鸟笼”里的时间完全是错乱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无论在“鸟笼”中过去多久,说不定仍能重返寻找孩子的那个夜晚。

他们是有可能与孩子重逢的。

漫长的旅途中,这种信念被他们故意打磨得愈发冷酷坚柔:必须回去,必须见到孩子。

为此,文锋和季春月都做过在平常生活中绝不会碰的事情。

“只要能回去,我做什么都可以。这鬼地方就是这样,它能让人变成恶鬼。”季春月头看姜笑,“……你在‘鸟笼’里生活了多久?”

“三年,一百多个‘鸟笼’。”姜笑回答。

季春月立刻便知道,自己不必多说了。她和姜笑是同类,有一个强大的、支撑自己的执念,让她们在漫长的辗转中不至于放弃。

哪怕心里清楚,这种执念在旅途中已经渐渐变质,成为心结,他们也不允许自己放下。

一旦放下了,便失去了在“鸟笼”中求生的意志。

姜笑不知如何安慰季春月。季春月说得轻描淡写,她任何的怜悯与同情,都显得过了头。

“我常常这样抱他。”季春月作出抱着婴儿的动作,“小婴儿喜欢被妈妈抱着,因为听见妈妈的心跳,他才能睡得着。我老在想啊,他一定是被谁带回家去了,应该也被谁这样紧紧抱着的。”

“小孩有名字吗?”姜笑问。

“文斯渊。”季春月在地上写出三个汉字,“小名取自他的生日,叫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