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峡谷深chu吹上来,因地形原因,形成微弱旋风。旋风卷起地面树叶、花草和松散的杂物,力气不够,飞到半空又纷纷散落。顺着风流动的方向望去,在群山之中,伫立着一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高耸尖塔。
它如同一枚灰色的长钉,云雾缭绕中看不分明,只瞧见最高chu最宽,仿佛有一个圆形平台,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余洲手哒凉棚远望,心想,塔顶的平台距离地面这样远,却还能看见影子。塔上似乎藏着巨人。
这是他们离开姜笑的“鸟笼”,进入新“鸟笼”之后的第一眼。
踏入新“鸟笼”的一瞬间,余洲立刻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湿润空气。
他们站在山路上,背后是被绿色藤蔓缠绕覆盖的高耸山壁,前方是曲折小路,丛林密布。
一直没说话的许青原当先往前走,余洲和柳英年都不敢跟他搭话。众人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沿着那曲曲折折山路,渐渐往山峦的深chu去。
而无论何时,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崇山峻岭之中那座古怪的高塔。
骷髅拎着鱼干,鱼干有气无力:“放了我吧爷爷。”
它分不清辈分,也不知道怎么喊骷髅才好。骷髅拎着它鱼尾轻轻甩动:“看来黏上你是对的。我还担心进了门之后,跟你们分散了怎么办。”
鱼干:“别甩了爷爷……我要吐了。”
它作势干呕,声音响亮,吓得丛林里兔子小鹿之类的野兽四chu乱窜。一头小鹿圆睁眼睛朝余洲方向奔来,樊醒下意识把余洲拉到身后,小鹿慌得胡乱转向,撞向樊醒,径直从樊醒身体里穿过。
众人立刻顿住,面面相觑。余洲捏樊醒的手,樊醒捏柳英年的脸颊,柳英年不敢动许青原,转头去拍骷髅的肩膀。所有人都是实体。
紧接着又有一只兔子从众人脚下窜过,骷髅抬脚去踩它,咵的一声,脚骨重重磕在石头上。
兔子穿过骷髅双足骨头,灵巧无比地钻进了灌木。
骷髅疼得声音发抖:“我骨裂了……”
它捏不住鱼干,鱼干趁隙逃回余洲身边,紧紧抱着余洲耳朵大声说:“我懂了,动物不是实体!”
余洲:“……小声点,我聋了。”
鱼干:“抱歉,回到你身边,鱼家心情有点儿激动。”
许青原触碰周围树木、突起的石头,发现在实体之中,混杂着一些手指可以穿过的虚像。
“虚像是笼主制造出来的。”樊醒明白了,“我们周围也许只有一百棵树,但笼主复制了一千个树木的虚像,形成了我们周围的森林。”
柳英年推推眼镜:“这,这太有意思了!上层的‘鸟笼’就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要制造虚像?小十、阿尔嘉和付云聪,他们可以制造出真实的幻境,这个笼主不行吗?”
鱼干哼一声:“大概是我哪个脑子不好的弟弟妹妹。”
众人继续往前走,在夜幕降临之后,终于在密林深chu看到了灯火的亮光。
拨开密密丛丛的枝叶,映入眼中的竟是万盏华灯。
灯火映亮了漆黑的街道,人们身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有奇特且各异的肤色,仿佛同赴一场热闹盛大的庙会。
一个长着熊耳朵的青年提着锣敲打:瞧一瞧看一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是正经八百的东北口音。
两个兔子脸的姑娘穿着轻飘飘的长裙子,柳英年认出来了:“汉服!”俩兔子吓了一跳,耳朵立起来,红眼睛盯着他们看许久,目光最后落在骷髅身上。她俩不会说话,捂着眼睛嬉笑着跑了。
骷髅还未说话,鱼干抢先冲兔子姑娘们喊:“干嘛呀!人家丑,可不能当面笑啊!你们礼貌吗?”
再往前走,猜灯谜的,卖贴画的,搭了台子唱戏的,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出现在这儿。一个瘦长的怪物,穿着笔挺西装,肩头扛一台电视机,明明没有插电源,却播放着口音奇特的动画片。一帮奇形怪状的小孩儿追在它身后,有人喊“慢一点”,有人说噗噗哩,还有的余洲压根儿听不懂怎么发音,总之大概,都是请求它走得慢一些。怪物停下来,蹲下,孩子们静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它看动画片。
几个老妪弓着腰身,耳朵上叮泠咣啷缀满宝石耳饰,慢吞吞地、挪移一般从他们面前缓缓走过。余洲定睛一看,这些人的耳朵竟然不止两个。
街道又长又热闹,房舍也是奇形怪状,有余洲熟悉的飞檐与宫墙,搭成一个小院子,皇帝宫殿浓缩成一个四合院,几个猴儿脸猴儿尾巴的小孩在墙头偷枣子。
还有用树叶木头盖成的圆形房屋,屋主扑腾着两只大翅膀,气急败坏:“不许在我家门口点火!不许!”被她呵斥的小年轻人拎着几个灯笼,长得倒是规整漂亮,像人类,一开口说话,整张脸裂开,露出怯怯的红舌头。
越是走得深,余洲越是诧异。此地此景仿佛一场怪梦,他摸不到头脑。
回头想跟樊醒他们说几句话,柳英年左右四顾:“骷同志和鱼干呢?”
骷同志和鱼干被兔子和猫儿姑娘拦截了。
兔子和猫儿一个个化成了精似的,可惜还顶着一张动物脸庞,鱼干心中无比遗憾:“还不够好看。”
骷髅却完全不同意它说法:“太美了!是造物的杰作!你看,她们的颈骨和胸骨已经完全是人类形态,只有头骨保留动物的形态……”
鱼干怒了:“那你说我丑?!”
骷髅:“你现在丑,但你鱼头人状态,是很好看的呀。”
他讲得太过真心,没脑子的鱼干分辨不出真假,嘟囔着摇摆。
这儿怪形怪状的人多,但骷髅这般只有骨架的少见。围拢过来的人们把它簇拥当中,里三层外三层。骷髅乖乖站着任看,不时低声跟鱼干感叹几句:“人一旦完美,就连骨架也很受欢迎。大概这就是宿命吧,有人的生下来,就要负担随时随地被人欣赏的命运。”
鱼干听见各色各样的人议论纷纷:好奇怪;好好笑;哪里来的东西?它还带着一条骨头鱼。
鱼干:“……明明是欣赏我。”
余洲找到他俩时,骷髅的腕骨、肋骨甚至是腿骨上,都被系上了花色不同的小东西。它似乎很享受被众人簇拥和打扮的感觉,讲话音调都变得乐呵呵又轻飘飘的。他双手捧了一堆紫红金橙的果子,都是人们的馈赠。鱼干四个鱼鳍各拎一个果,见到余洲立刻献宝似的放进他手里:“这个好吃哦。”
走累了的几个人便坐在石阶上吃果子。果子微酸,滋味不错,有个人类女孩从他们面前走过,奇怪地看了几眼。余洲心里一咯噔:“这果子会不会有问题?”
那女孩笑道:“果子没问题,我是看你们陌生。新来的人类历险者?”
余洲点头。那女孩表情一亮:“太好了!”
她满脸开心蹦跶着过来,冒冒失失,撞翻了地上一个罐子。柳英年帮她把罐子扶好,女孩迭声道谢时又碰倒隔壁摊上两只灯笼。
卖灯笼的猫头人气得跺脚,女孩不住道歉。好不容易坐到余洲他们身边,还没开口,那卖灯笼的猫头人忽然大声乱喊。他摊子上还有另一个小猫人儿,五六岁年纪,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噎住,面色发青,在地上打滚。
柳英年立刻跳起来,冲过去把小孩从背后抱起,双手环到小孩腹部,猛地挤压孩子上腹,直到孩子把半个果子咳出来。
猫头人吓得不轻,边抱着小孩,边跟柳英年道谢,几乎要跪下磕头。
柳英年反倒不好意思:“也、也没什么。”他风一般回到余洲身边,挨着他坐下,小声道:“好夸张。”
余洲:“你救了人孩子,当然要好好谢你。”
柳英年:“姜笑不是说,在‘鸟笼’生活的人对生死概念和我们不一样?反正死了之后总会复活的,何必这样紧张。”
女孩眨眨眼:“会复活?谁说的?”
余洲:“……‘鸟笼’,不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