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蟾沉默很久。余洲发现,白蟾的声音直接进入自己脑海之中,不需要借助他人喉咙,因此并不磕巴。
“你怎么认识安流和樊醒的?”白蟾又问。
余洲并不隐瞒。他知道白蟾已经从樊醒身上察觉了安流心脏的气息。这个在鸟笼中一直以动物形态生存的孩子,拥有比人类更加敏锐的嗅觉。
把自己与安流、樊醒相识的经过说完,余洲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白蟾的回应。
“你还在吗?”余洲问。
“嗯。”白蟾嚅嗫许久,反问,“别的鸟笼好玩吗?”
“我经历的都谈不上有趣。不过据别的同伴说,这里有许多奇特的、不会伤害历险者的鸟笼。”余洲想起姜笑经历的一些有趣地方,挑了几个跟白蟾说。
白蟾听得津津有味。“我喜欢顺流而下那个鸟笼,”他说,“真有意思,希望我今晚会梦见它。”
在余洲面前,白蟾显出了自己的真身。他少年体型,个头不高,浑身赤裸,皮肤如墨般漆黑,白发白眼,身后拖着三条长长的、爬行类动物的尾巴。坐在余洲面前,他支撑下巴,打量余洲。
这是黑龙,也就是白蟾的意识,他有绝对的控制力,余洲不敢忤逆,乖乖迎接他的眼神。
“母亲想制造一个人类,所以她浪费了两百多个孩子,最终得到樊醒。”白蟾说,“人类就是最完美的吗?谁说的?”
余洲:“……”是那具骷髅撒的谎,但他不敢应。
白蟾:“母亲不喜欢我。她只喜欢安流和樊醒。”他冲余洲伸出手臂。手臂上浮现银色痕迹,余洲认出,这是与樊醒、小十身上伤痕一模一样的痂印。银痕消失了,它们被肤色吞没,就像从未存在过。白蟾用自己的肤色对伤痕作了伪装。
“……母亲喜欢樊醒吗?”余洲问,“如果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惩罚他?同样的伤痕,樊醒身上也有。”
白蟾:“他可以变化成为人。”少年的眼睛忽然促狭地一眨,“你见过樊醒的真面目吗?丑极了,对吧?”
“很强大,很漂亮。”余洲说。
白蟾愣住,久久地凝望余洲的双眼。他不能从余洲双眼中找到谎言与心虚的痕迹。
“我呢?”他忽然问。
白蟾很瘦。他像幽灵,像一片虚薄的影子,黑色的皮肤下隐藏着伤痕。他在余洲面前站立,尾巴蠕动,尖锐的骨头穿破皮肤,尖刺一般在手臂和大腿上突起。“可怕吗?”他得意洋洋地问。
“……可怕。”余洲说,“但是,也很漂亮。”
他忽然明白了骷髅为何见到任何状态的孩子,都要疯狂夸赞好看。
“你不怕我。”白蟾失望至极,“这不好玩。”
他消失在余洲面前。
等余洲在眩晕中再度睁开眼,手脚的沉重令他吃了一惊。
……手脚?余洲眨眼,随即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且正被樊醒抱着。
这是小游帮忙找的院子,余洲听见一墙之隔传来骷髅的声音。它被樊醒留在悬崖下,遭猴儿脸小孩们折磨许久,最后是被进山打猎的许青原发现并救出来的。骷髅原本生气,但见到失而复得的鱼干,十分高兴,亲亲热热和它说起话来。
鱼干勉勉强强应对,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中间还夹杂着小游惊恐困惑的:“你们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肉类炙烤的香味传来,余洲条件反射地感到了饥饿。他动了一下,立刻被樊醒抓住手腕。
樊醒没睁眼,睡得很沉,这动作只是他的条件反射。他抓得极牢,余洲不敢挣脱,怕把人弄醒,便静静躺着看他。
他忽然想起樊醒这几天对自己的冒犯,在生气之前,脸皮先热辣辣红了起来。
那些不算是偷吻,樊醒光明正大地做,每次在余洲自己意识到之前,是白蟾先愤怒地暂时脱离他的身体。余洲在那短暂的数秒钟里,能感受到他人舌头在口腔中进逼的压迫感。
樊醒舌头灵活,他不是第一次知道。
越想越是焦灼。樊醒就在余洲面前,他并不知道余洲醒来,也不知道余洲暂时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余洲伸手,拨开樊醒额前垂落的头发。他忽然想起当樊醒还是小孩子时,睡觉时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般,用柔嫩的小指头握住自己的手。但那双小手如今已经骨节分明,瘦削有力,正牢牢锁住自己手腕。
他靠近樊醒,放缓了呼女干,心脏跳得令人太阳穴发胀。他距离樊醒的嘴唇只有几厘米。
这是真正的偷吻。他也要偷袭,也要试着让樊醒吃惊。余洲微微张口,他顺应了自己的情感,无论理智如何提醒,都置之不理。
只是一个吻,又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在嘴唇碰触的前一瞬,他的手忽然被抓得更紧。被他的焦躁与动摇影响的樊醒睁开了眼睛。
余洲下意识要退开,樊醒一把按住他后脑勺,完成这个小心翼翼的亲吻。
浑身一凛,唇上触感还没完全消散,余洲发现自己再度身chu黑暗。
余洲:“……”
他回到了黑龙的身体里。黑暗之中,传来白蟾的干呕。
“……”余洲扑倒在地,咬牙,“——白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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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的樊醒:……
此时此刻的白蟾:呕。
樊醒:你有什么好吐的???我才想吐。
白蟾:呕……呕……人类,的接触,好恶心。
此时此刻正在烤鱼的许青原:——?!有杀气,好强烈。
第70章骷髅红粉(8)
樊醒对白蟾的不满与日俱增。
鱼干说他分裂:常常被白蟾惹得火冒三丈,无奈白蟾还是余洲的模样,樊醒气到一半消了,转头找鱼干和骷髅的麻烦。
安流还没被惩罚、樊醒还未偷东西逃跑的时候,白蟾和他们就不是很亲近。白蟾跟小十来往多,小十又特别喜欢往安流身边凑,白蟾便隐隐约约对安流与安流照顾的樊醒有敌意。他动作灵活,三根尾巴强而有力,袭击樊醒时若是得手,黑脸便露出笑容,哼哼怪笑。
那时被扇得鼻青脸肿都算是常事,樊醒对白蟾无计可施:白蟾比他矮小,但他还得喊白蟾哥哥。当时的樊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在捶打之下连连求饶。
经历了上次樊醒和余洲的亲吻事件后,白蟾变得十分警惕。他不再给余洲回到身体的机会,美其名曰“不可做恶心之事”。
这一天,樊醒和许青原在山里走了一大圈,直到深夜才回来。两人不断外出探索,终于找到了白蟾所说的,七个鸟笼融合的证据。
在高山的边缘,森林中不同的植被、土壤开始交融:红色、黑色与黄色的泥土,如不同的颜料搅拌在一起,交融chu植物大量枯萎、僵死,但同时,有新的、同时具备几种植物特征的小树正在生长。它们的根系比裸露地表的植被更加繁盛。
许青原告诉樊醒,这些植物让他想到了竹子。竹子根系发达,侵占土壤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出笋芽。说是融合,但他认为,这些古怪植物正在侵略白蟾所在的“鸟笼”。
眼前空气沉滞怪异,站在融合的边缘,他们能隐约听见低沉的吼声。遥远的天空闪动红色光线,有缕缕黑烟。一只小鸟落在小溪边上,咕咕喝水。樊醒朝它弹去石子,小鸟吃惊,猛地头,一侧脑袋上长着数颗红色小眼球。
这里是无人路经之chu。许青原这段时间不搭理黑龙,日夜打猎,借着打猎的机会和云游之国的人接触、交流。有人直接告诉他哪里不可接近,有人发现许青原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后,会直接把许青原带到山上,遥遥指着远chu比划:那边,很危险。
云游之国的居民都是经历了千难万险的历险者。只在黑龙周围打转的樊醒等人没察觉,但许青原感觉到了:这里的居民恪守着一条原则——绝对不靠近融合之chu。
历险者们知道这个巨大的鸟笼是不对劲的。他们甚至察觉外部还有其他的鸟笼。但实在太过危险,无人去探索,也无人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