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夜幕降临,宣告着2010年的落幕。
伴随着一声声炸响,天空中点燃了五彩斑斓的焰火,穿着新衣的孩童在长街上奔跑,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孩子们的围巾拉长在身后飘动,像是一根灵动的小尾巴。
街上,唱诗班站好队列,在指挥下演唱庆贺的曲目。
车辆来来往往,每一户人家的灯都亮着,透过窗户能看到妇人端着餐盘忙碌的身影,男人们碰撞酒杯,澹黄色的酒液翻转出细碎的雪白泡沫。
这一年终于是要结束了,路明非回想年初在婶婶家过的春节,真像是一场梦。
这一路走来可不太容易,不管怎样,在2010年的年底,总算是和自己分隔的8年的爸爸妈妈重聚了。
为了庆贺新年,他们一家人和别的家庭一样,齐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是的,一家人,包括上杉越、绘梨衣和她的两个哥哥。
他和绘梨衣结婚以后,两家人就变成了一家人,这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为了端正好丈夫的榜样,路麟城强烈要求乔薇尼远离厨房,让亲爱的老婆多和亲家聊聊天。
今天的一桌饭菜是路麟城和失吹樱一齐鼓捣出来的,桌上摆着日式和中式的菜肴。
糖醋里嵴、红烧肉、酱汁蒸鱼、清炖鸽汤、白萝卜炖牛肉...
路麟城负责的中式料理算不得什么精细的菜,但也充盈了满屋子的菜香。
日式的部分,主要是每人一盒的御节料理。
过去的日本人认为新年开火做饭是一种禁忌,因此御节料理通常是提前做好后放到盒子里,吃的时候也不加热,直接食用,在路明非看来,就像是超豪华的大份便当。
盒子里的小方格琳琅满目,摆盘相当漂亮,左边是黑豆、鱼子、海带卷和小鱼干,中间是烤鱼、烤虾、烤肉,右边是煮过的莲藕、芋头、竹笋、香孤,小小的盒子像是一件艺术品,丰富的颜色搭配让它看起来赏心悦目。
不过味道嘛...基本都是遵从食材本身的味道,稍作处理,不做调味。
日本料理基本都是这样,更加注重“色香味”里的“色”,让人在观感上有很好的体验,很适合用来拍照发朋友圈。
上杉越给每个人煮了一小碗荞麦面,还有炸天妇罗和烤年糕。
绘梨衣非常积极,主动请缨捏了几盘寿司,总体上,还是比较整齐的。
毕竟寿司这玩意,只要照着步骤来,很难出什么幺蛾子,绘梨衣又不用亲自处理食材,只要坐在板凳前,把上杉越煮好的米饭、紫菜、海苔等等食材按顺序包起来就好了。
老父亲为了让乖女儿能开开心心地捏寿司,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89岁的老头,看着绘梨衣坐在那里认真地把米饭铺到紫菜上,笑的像是个傻子。
路明非一口一个把寿司往嘴里塞,想着这是绘梨衣亲手捏的寿司,吃的不亦乐乎。
大半年没见,源稚生和樱小姐的关系似乎亲密了不少。
樱小姐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站在源稚生的身后。
虽然她还是喊源稚生少主,但也会用快子夹起炸虾,亲手喂到源稚生嘴里。
长发束起,搭在胸前,樱小姐面不改色,倒是浓眉大眼的大舅哥害羞地脸红了。
路明非轻笑一声,看样子不需要他和绘梨衣用拳头帮助某人清醒过来了。
他看向另一边,上杉越和路麟城面对面坐着喝酒,乔薇尼倒也给路麟城面子,给他们两人倒酒。
源稚女坐在源稚生的身旁夹菜,握着快子轻轻一扒,颤乎乎地戳开一块酱色的红烧肉,煮烂的肥肉和瘦肉红白相间,热气还没完全散开,油汁就四溢横流。
他将那块肉撕下来,提到嘴里,无声的咀嚼着,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身旁的源稚生,大概是有些落寞吧,似乎这里就只有他没人陪。
路明非悄悄戳了戳绘梨衣,眼神示意她的二哥。
绘梨衣似乎是懂了,端着装寿司的盘子跑到了源稚女身前,说哥哥吃寿司。
源稚女不太熟练地喊着妹妹,终究是被绘梨衣的可爱给制服了。
也该让这兄妹两人多增进一下感情。
路明非笑了笑,去了个洗手间。
上完洗手间后,他没着急回大厅,提着楔丸和不死斩,站到了二楼的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的烟花。
楔丸和两把不死斩静静地躺在镂空的木栅栏边,像是他的老朋友。
“是么...你们归还了龙胤啊...”
路明非低声喃喃。
“那个时代应该没有这么热闹的烟火吧...”
五彩的亮光照射到他的脸上,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天上绽开的光焰。
“我是不是也能带着笑容死去呢...”
这一刻,他思绪万千,脑中飘过了许多的画面。
婴儿呱呱坠地,和爸爸妈妈牵着手学习走路,第一天去幼儿园的时候他很努力的忍住别哭,但最后还是哭了...
长大一些后去婶婶家住下,和堂弟挤在一间屋子,到后来不愿意回去,去网吧包夜通宵,那时候总是孤身一人,直到那个夕阳下的教室,他看着讲台上,如白蒲公英一般柔弱的陈雯雯踮起脚尖擦黑板,心里想着将来谁能娶到陈雯雯那不是爽翻了...
他借用这短暂的宁静时间,回忆自己同样短暂的人生...
那个将刀递到他手中的孩子,那个坐在仙峰寺祠堂中,独自守着不死斩和死去伙伴的变若子,那个戴着天狗面具,洒脱却无力回天的老剑圣...
电脑屏幕前,像个搞笑艺人一样教他说英文的老唐...拿着他的钱,疯狂胡吃海塞的芬格尔...
很多张脸,伴随着烟花的绽放,在他眼前闪过。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有余,他真是走了一段很漫长的旅途。
短短二十年而已,对于黑王那样的生命,恐怕连眨一次眼的时间都算不上吧,但这已经是名为“路明非”这个人的全部。
“哥哥,记得在日本和我约定的么?”
身后传来稚童的声音。
“啊,我当然没忘...我们约好了吧,要登上王座...”路明非没回头。
“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还可以反悔。”
“如果...我走完了那条路,我还是我么?”
“你还是你,但是你...也许不会想成为你了吧。”
“如果我反悔...尼格霍格还是会复苏么?”
“我会代替你去做掉他。”
路明非摇摇头:“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原地。”
“说了对不起,经历过的悲伤和痛苦也不会消失。”
“我知道,但是...对不起。”
“......”
“最后的四分之一,如果交易完毕了会怎么样?”
“你会取回你的权与力。”
“果然...我就是那只大号的黑龙吧...”
“你是路明非。”
“你知道世界树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我在想尼格霍格做这一切,是不是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
“也许是吧,但我不关心他怎么想。”
“说起来,尼格霍格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当初我阻止了他,或许后来就不会有这么多鬼事情发生了。”
“芬格尔和零...摩尼亚赫号上的人还活着么?”
“还活着,但是你暂时还没办法见到他们。”
“世界末日会来么?”
“只要登上王座,你就可以做到一切。”
“那我能带着笑容死去么?”
“这是只能你自己决定的事情。”
“果然还是有些害怕啊...我只有二十年而已...也不像刘秀那样当过皇帝...”
“还记得么,那天,为了复活诺顿和康斯坦丁,你和叶胜去地下参观诺顿龙侍的尸体。”
“不是你叫我去的么?说去了那里才能让他们复活。”
“【我就在这里,我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不是虚假】,这是你的原话,我现在把它还给你。”
路明非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消失了。
“休休休...”
远处,忽然有大批的烟花射向了天空,花的种子尽情地盛开,紫色、蓝色、绿色、黄色的光带交织在一起,璀璨的火花,像是流星般落下,给银河上了色。
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绘梨衣探头探脑地从黑暗中摸过来,看见他时,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
绘梨衣小跑着来到了他的身边:“Sakura在这里干什么?”
“看烟花啊。”路明非抚摸绘梨衣的头:“很漂亮吧。”
绘梨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嗯,很漂亮。”
“绘梨衣想放烟花吗?”
“可以吗?”
“让二哥开车载我们去买烟花呗,反正他一个人也没事情干。”
“那个经常陪着哥哥的姐姐去哪里了?”
“那个姐姐在日本啦,她是龙马,如果连她也走了,好像很容易出乱子。”
“嗯。”绘梨衣点点头,扯了扯路明非的袖子,似乎有话想和他说。
外面的烟花炸裂声很大,路明非俯下身,耳朵贴在她的脸蛋旁边。
“怎么了。”
“今晚...”绘梨衣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是要拧出水来:“...想和Sakura一起洗澡。”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洗澡了。
从进入收容所开始,就失去了夜生活的空间。
毕竟那个时候,老妈就在隔壁房间,赫鲁晓夫楼的隔音那么差,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从西伯利亚逃亡滨海市,再从滨海市到瑞典,最后跑到德国来。
旅途奔波,路明非总是忙着这件事或者那件事,几乎没有休息和陪伴她的时间。
家有娇妻至此,怎么舍得让拒绝她小小的请求呢。
“好啊。”路明非搂住了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烟花。
绘梨衣在路明非的脸上亲了一口,抱住了他的手臂,开心地笑了。
少女靠在他的胸口,另一个人的体温从那里传来,很温暖。
路明非的心跳骤然加速了,他对这种程度的接触早就适应了,只是想到了某些其它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轻声在耳边绘梨衣耳边说:“今晚...我有一些话想和绘梨衣说...”
“是什么?”绘梨衣歪着头看他。
路明非看着她不含杂质的清澈目光,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升起了罪恶感。
神啊,我必须履行我的誓言,请宽恕我吧!
他默默在心中划了一个十字。
...
恺撒躺在病**,手腕上圈着一个病人用的环。
帕西站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少爷,不用再输血了,中午之后你就可以出院。”
“嗯。”恺撒微微点头,侧头朝左手边看过去。
躺在另一张空病**的李雾月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会》,津津有味地看着。
右手边的病**也躺着人,诺诺的脸上盖着一本《知音漫客》,似乎是睡着了。
帕西顺从地退下,一时,病房里只有李雾月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他时不时传来的笑声。
“你在笑什么?”恺撒觉得有些烦人。
“你没看过笑话吗...”李雾月指了指自己正在翻看的一页:“这个杂志,每一期的开头和中间的彩页都有笑话。”
“龙王也会看人类的笑话?”
“为什么不会?”李雾月耸耸肩:“不要用你的主观印象去评判你不了解的人,外表光鲜、人设纯情的明星,可能私底下是个喜欢开多人party的混蛋,龙王也有善良可爱的,嘛...我倒不是那种类型。”
“我想象不出来善良和可爱会和龙王搭上边。”
“那是你没见过我的妹妹,她又善良又可爱,光是看着她笨笨的脸,就会笑出声来呢。”
“你还有妹妹?”
“曾经有。”
“她是个什么样的...嗯...龙王?”
“又蠢又笨,像她那么蠢那么笨的龙王,是活不了太久的,我早就知道她会比我先死。”
李雾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翻着书页上的笑话,再没笑出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