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紧紧闭着双眼，尽管厚重的毛毯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尽管可以什么也不做，达贡依旧无法入眠。

他能感受到从远方隐隐传来的能量波动。那种感觉让他想到小时候，父亲带着他行走于坚古城地下的矿井中，他能听到来自地底深处如同心跳一样的脉动。父亲说那是坚古族的矿工正在挖掘，大地因此有了活力。他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十五年前吧，再回矿井，就没有那种脉动了。

精灵正在进行一项大工程。他不用靠近并亲眼看，他只需要远远听着就能知道。他分不清这是不是龙感，或者是因为最近一直在修炼法力，对地形元素能量的感应能力增强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灵在行动，坚古族没有。

也不能这么武断——达贡心想。他更靠近秘纳米利斯而不是磨盘城，当然更容易遇到精灵的行动。或许坚古族人也一样在自己的地盘附近进行大工程，或许一朝就能改变世界。

他叹了口气——他并不相信那个说法，那个说法就像他的梦一样迷幻。

自从离开坚古城之后，达贡就在留意坚古族人的消息，可不管是道听途说的流言，还是学院每个月整理的新闻，里面都没有坚古族人的动静。他们今天的生活就像过去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八百年中的任何一天一样：继续毫无新意地运行着。

“希洛艾，精灵议政首相是不是管理者中最高级别的？”

“什么？”希洛艾拍了拍兜帽上的积雪，她的声音从层层包裹的围巾后面显得非常闷，估计她听到的也会是这个效果。“你大声点。”

于是达贡的问题便更加响亮的在雪原上震**。

“对，在王国层面，他的权力相当大，但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不能管理领地。”希洛艾说道：“一个家族中若是出了议政首相，那么它就得向精灵王上交所有领地的管理权，精灵王一般会将它交给自己的孩子们管理。在这段时间内，凡德赫恩家族从领地只能拿到四分之一的收入，但是可以在权力范围内调动王国的力量。这一次的行动肯定是王国行动。”

“能猜出他们在干什么吗？”

“猜不出来。我只听过一些流言，大概是有一个重要的行动，可不知道时间、地点与内容，更不确定是不是咱们旁边这个——尽管从规模看很像。”希洛艾说道：“怎么，你想进去掺和掺和？”

“不，我没那个想法。”达贡说：“刚才我睡不着，我在思索上一次坚古族人的大规模行动是什么时间，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唉，你就是心事太重。坚古族人的确很久没有发展了，但他们过的日子还不错啊！领地依旧完整，贸易还在进行，磨盘城里依旧回**着欢声笑语。这是真的，我去过磨盘城求购符文器。如果坚古城没有封锁，我本来首选是去那里的，说不定咱们早就见面了。”

“可我听人说过一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话很有意思，可我怎么没听过？提到了水和舟，那就不是坚古族的谚语了吧？也不像是海上的谚语，是某个临河而居的种族？”

达贡流下一滴冷汗，原来一句谚语也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我没问过，给我说这句话的人是个坚古族，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

“一定来自富有智慧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精灵说的。不过……这句话用在坚古族神上并不合适。”希洛艾摇摇头，说道：“逆水行舟四个字，所逆的水不会指的是精灵吧？不超过精灵就不行，这样的想法不对。如果说的是地底魔物，它们是有一点进步，但我们精灵依旧形成压制，坚古族不需要那么担心。”

“我没有指某个种族，我想的是世界发展的大势。”

“好吧，我没想那么远，但你现在应该关心怎么先睡觉、积攒法力，然后接我的班。这里太冷了，比我想象的更厉害。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皮糙肉厚抗冻。要不现在就交换吧，你先睡。”

“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盖着狗群毯子暖和一下了。”希洛艾慢慢停车，放下爪犁，然后用法术清洁身上的残雪。

达贡坐到车夫位置上，等着狗群在车笼里选好位置。他问道：“希洛艾，那个哨兵提到法俑和树须，那都是什么？”

“两支专门训练的特别军队，战斗能力很强。法俑大多是以精通控制与召唤的咒剑为主，擅长与召唤物协同配合作战。他们都专练一种召唤物，可以将它变得很强。而现在又多了精灵卡，补上了召唤种类不够的缺点，能执行更复杂的任务。”

“树须是群杀手，精通伏击，特别擅长悄无声息地从远方消灭特定敌人。据说他们在无限迷宫那种地方施展不开，所以他们一般都在保卫精灵王室，这次能被叫来，说明任务很艰巨。”希洛艾说道：“有他们在外面巡逻，蛮族派出的小股侦察力量就不可能回得去，等于瞎了他们的双眼。我不担心法俑，但是绝不想招惹树须。”

“我之前没听过它们。”

“它们都不去无限迷宫，几乎不离开秘纳米利斯，知道的人的确比较少。”希洛艾说道：“放心吧。精灵再怎么展开大工程，最多也只是多考虑考虑精灵自己的利益，又不可能是为了打击坚古族人。你不能觉得精灵发展自己是不对的吧？”

达贡点点头，说道：“发展是好的，精灵做得对，我只是为坚古族感到忧虑。我知道首先应该学好本领，这才能发展，但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坚古族进入发展的轨道呢？”

“先从领主做起，再当推选王。我记得你是坚古城领主之子，拥有顺位继承权的。嘿嘿，没有顺位继承权，一个坚古族人也来不了精英学院。”希洛艾歪着头问道：“坚古城领主是怎么选出来的？上一任城主指定还是长子直接继承？”

达贡拽着胡须愣了一下，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尼尔家族人丁不旺，一般都没得挑、没得选，所以既是指定也是长子继承，根本就没次子。”

“诶？你是长子吗？”

“我是养子。”达贡摇摇头，说道：“我来精英学院是凑数的，现任的安托万·尼尔领主不想让他的长子过来，就把我这个养子送过来了。而且……算了，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

“你不说一下，我怎么判断有没有意思？”希洛艾蜷缩在狗群中间，转成侧躺的姿势，说道：“你和我说说话，我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那你睡吧。”达贡说道：“我要先自己想想清楚，而且顶着风也不好说话。”

“也行。”希洛艾对自己打了个响指，一朵粉红色的火苗飞进脑袋，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根本不需要听自己的叨叨——达贡心想——惑控法师永远不怕有失眠的风险。他用土运术找到装着神之泪的箱子，将它打开，几秒钟之后瑞德便出现在他身边。

“嘶，还在冰原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秘纳米利斯？”瑞德一屁股坐在达贡身边，他一直不喜欢这里冰天雪地的环境，但是对希洛艾的评价不错。“以我的标准看，这个精灵也绝对是大美女级别——你终于有一方面的本事超过我了！”

如果是在其他的心境下，达贡或许会追问一句“你不反对我和这个精灵交往吗？”但是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我该怎样让坚古族发展起来？”

瑞德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我早就等着你问这个问题了。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是想让坚古族发展，还是带着坚古族发展？”

“有什么区别？只要坚古族发展起来，我怎么样并不重要。”达贡想了想，考虑到瑞德和鲍诺一样敢怼神灵，担心他也有那种潜藏的疯狂，于是加上一句：“虽然不重要，但我还是想好好活着，见证坚古族发展起来的那一天。”

“知道知道！你得好好活着，不然我也看不到。现在我真庆幸自己没有强行杀了你的灵魂，不然我就是另一个鲍诺。”瑞德清了清喉咙，说道：“让坚古族发展呢，你做个学者、工程师、技术带头人，用知识来改变坚古族。带领坚古族发展呢，你就要成为天降的**，要掌握屠龙术！恰好这两方面我都会。”

“我刚刚杀了一条白龙……”

“不是那种屠龙术。我说的屠龙术是我家乡的说法：龙指的是统治天下的力量，屠龙术就是要让天下按照你的想法运转。”

“呃，那我选让坚古族发展。”达贡说道：“我完全不想谋杀推选王。”

瑞德嘿嘿笑着，用力点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不然我还不教你真本事呢！祝贺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那太好了。”达贡也很开心。“你快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习。”

“当然，当然！我当然会把你想学的教你。”瑞德的笑容特别灿烂，不然也无法掩盖他眼神深处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