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学院，校长室。隔着锃光瓦亮的深棕木长方桌，希洛艾在苔莎菈的注视下正襟危坐。她刚刚在家中最有影响力的亲属面前承认喜欢达贡·奥力森，这相当大胆，相当突破，相当于有风险。但是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在乎这些“相当”。

“怎么，家族有准备给我安排相亲，还是已经把我卖了？这次是谁，难道他是傻子，不知道议政首相的二儿子是怎么喜欢上男人的？”

“行了，你之前做的那事，家族没少给你擦屁股。大家都擦烦了，所以不可能再给你安排相亲。”苔莎菈哼了一声，说道：“但你说对了，的确有傻瓜，而且不少，甚至有些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别担心，都被拦了下来，不会去骚扰你。对家族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你保持单身，同时具有吸引力。”

“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希洛艾轻蔑地嘿嘿一笑，说道：“达贡这句话用在这里真合适，他非常有才，你得承认这一点。”

“如果他真的是文鼎，那我承认，文鼎非常有才华。可你什么时候变成想要和才华结合的精灵了？”苔莎菈缓缓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来到希洛艾身旁，缓缓侧身，斜坐在桌子上。她和希洛艾一样，都有一双修长的腿。她们比同龄的精灵更高，她们也更骄傲。

“但问题是与一个矮人结合，这已经不再被精灵社会允许。如果你和那个达贡在一起，别管他是不是文鼎，都将明显的、持续的、越来越恶劣的影响家族威信。这和暗害首相的二儿子不同，许多人并不介意看他出丑，甚至会因此在背后支持咱们。但是成为笑柄，只会让他们看到机会，不约而同地对阿斯聂瑞尔家族下手。”

希洛艾才不吃这一套呢，她轻轻一挥手，拂飞了来自姑妈的压力。“也就是说，我要家族为我做这件事情，家族担不起来？”

“对，担不起来。”苔莎菈说道：“若是在六千年前，这种事没什么关系，大家只会觉得喜闻乐见。但是六千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精灵已经发展起来，而矮人还是六千年前的样子——他们高攀不起。”

“我没想到你原来挺新潮的，相比之下，我才是老一派。”希洛艾抬起手指，指尖有粉红色的火焰跳跃。她让火焰在空中飞舞，绕着手指盘旋环绕，于是粉红色的光芒便在她深邃的瞳孔表面倒映出流光溢彩。“姑妈，你有点反应过度了。我说我喜欢他，没说就会嫁给他啊！”

“嗯？这话怎么讲？”

“我永远不可能将矮人的胡子粘在下巴和嘴唇周围。你不是外面无知的人类，你很清楚矮人的婚礼习俗。达贡·奥力森是他们矮人神灵奥力的牧师，他必须按照教义结婚，把他的胡子给我粘上。我不会接受这一点，所以我们其实没法举行仪式。他要是仍旧只喜欢我呢，我们就在一起。如果没有，他最多占用我一部分生命时光而已。名义上，我还是单身——这不正符合家族给我的定位吗？”

苔莎菈缓缓眨着眼睛，仿佛刚刚被一丝微不可查的困意袭扰。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希洛艾的话很有道理。“你确定你不会接受矮人的传统胡须？”

“我向所有法力、咒语、法阵发誓，请艾丝·艾恩监督，我不会粘大胡子的。而且根据我的了解，达贡那个人非常虔诚，不给我粘胡子，他不会娶我。所以……你就放心吧。”希洛艾说道：“如果以后听到有人传言我和达贡在一起，那一定是家族的敌人正在煽风点火。”

“别用这么重的誓言，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苔莎菈赶紧拍拍希洛艾的肩膀，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脑子有问题，准备变成这两千年来唯一一个长胡子的女精灵呢！”

“怎么，不能让我试探一下？反正家族没什么本事，没法替我承担。哼，还亏了我四处奔波，为家族去争各种利益呢！”希洛艾反客为主。

“哎哎哎，好好好，被你试探了，我认错。”苔莎菈说道：“其实我刚才被达贡是文鼎的消息吓到了，有些恍惚。我懂了，你是讨厌原来给你介绍的那些精灵，产生了逆反心理，想和矮人交往一下。也好，降低一下你心里的标准，别那么骄傲，其实外面还是有些好青年的。就算你还不喜欢，反正你还年轻，玩一下也行。”

“别说的这么恶心。”希洛艾柳眉一竖，右手一攥，粉红色的火焰立刻被她掐灭。“家族顾问，让文鼎——也就是达贡来做，怎么样？”

“没问题。”苔莎菈立刻答应下来，随后却缓了缓，眉头微微皱起，觉得自己答应的有点太快了。“嗯，有个先决条件：他必须真的是文鼎，而且在宣讲会上完美表现。”

“还要等其他家族或者法师协会先下手？或者……你是不是想把他留给学院，而不是留给家族？”

“别说笑了，我知道家族才是唯一重要的，否则我也没法管事了。”苔莎菈说道：“我可以答应你，这两天就把达贡变成顾问，但是我也有言在先，如果他有问题，不是文鼎，那他的顾问身份立刻取消。”

“我完全同意。”希洛艾说道：“另外，达贡准备用三百贡献分推动《平等法案》，是针对在精灵王国内生活的其他种族，要求精灵对其他种族一视同仁，不适用歧视性政策。”

“喔……我懂了。原来文鼎一直匿名发表《代数》系列丛书，努力挣贡献分，就是为了这个啊！行，他的动机不是骗咱们家的明珠就行。”苔莎菈说道：“把《平等法案》拿过来看看，如果不影响利益，他又肯出贡献分，那就正常推一推，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咱们家族用了不少贡献分，获得的东西还没有转成到手的利益，所以这一次可以好好操刀……”

希洛艾一看姑妈的表情，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达贡成为顾问，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就由咱们家族出面来使用这些贡献分。他只要求将事情尽快做成，所以这里面有许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嗯！希洛艾，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苔莎菈心情愉悦，从书桌上滑下来，双手捧着希洛艾的脸轻轻揉了揉。“能为家族着想，你也怪不容易的。”

“还有他得从学校毕业。”

苔莎菈用指头敲敲额头，说道：“哎呦，我居然忘了还有这事。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怪你！用这么惊人的消息来吓唬我！他能毕业吗？你去找奇美拉麻烦是哪年来着？他是那年刚入学的吧？分数够吗？”

“应该不够。”希洛艾说道：“这两年有公民分的时候，他每年大概能换一两个公民分。虽然这个成绩很不错，但他时间积累恐怕不够。姑妈，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想不了，而且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校长的位置。在这里，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行就把他开除吧，理由都是现成的：矮人推选王的通缉令。对了，告诉他一声，之前在校门口发生的事情，是我为他挡住了后续的影响。让他知道，阿斯聂瑞尔家族不仅言而有信，而且很有能力，值得为之服务。”

希洛艾用力点头，尽管心中只认同这句话的后半部分。两个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主要是联合起来对“学院毒瘤”冬冬进行批判。之后，希洛艾和苔莎菈又敲定了一些细节，规划好两个人的分工，然后就分开了。

走出校长室，希洛艾慢慢地舒了一口气。她的双眼发亮，粉红色的火焰在眼底燃烧，形成一个法阵的图案。现在，这个法阵快速关闭，也意味着她暂时停止了对其他人持续施加影响的咒语。

影响苔莎菈那样的法师实在太消耗法力，希洛艾从袖口摸出一瓶淡蓝色的精力药剂，快速拔开塞子，赶紧喝下去。为了不触发任何可能的防护法阵，希洛艾只能使用自身储备的法力，再结合语言的诱导技巧，让苔莎菈不知不觉间同意她的看法，从而达成一致。

幸亏达贡就是文鼎的消息足够爆炸，再加上希洛艾自曝喜欢一个坚古族人，巨大的震撼让苔莎菈心神摇动。按照苔莎菈一贯不喜欢坚古族的“习性”，她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希洛艾的请求。这时，希洛艾向回找补，让她的姑妈“稍稍放心”，随后抓住这一条情绪线，顺着它施加影响，便可以产生强大的说服效果。

“最难的一关过了。”希洛艾回过头，看看门上写着校长室三个字的牌子。因为是精英学员的校长，苔莎菈在阿斯聂瑞尔家族中占了三分之一的话语权，目前排名第一。希洛艾这两年的努力让她的话语权突飞猛进，但也只有苔莎菈的一半。不过，两个人加起来，再加上她们完全把握着这件事的所有信息，将这件事定下来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就看达贡的发挥了。”希洛艾满心憧憬。“他在宣讲台上的样子，一定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