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毫无保留，迅速将“引爆”符文、底火和子弹全部制作一遍。他在达贡面前有些紧张，十发中有两发子弹出了问题，底火没能正确安装到位，离开了子弹底部，被火药夹在中间。这样的子弹无法击发，但这是手工制作误差, 完全可以理解。

“米哈伊尔，很不错，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种新子弹体系的设计非常惊艳，不亚于让火枪得到新生。”达贡用拳头锤锤这个年轻工匠的肩膀，说道：“做得好，我代表冬国的人民感谢你。这样的发明应该得到奖励，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一直想成为火器大师, 我只想要这个，还能带几个人一起做火器的试验。”

“配备助手并继续做试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你想成为大师却还不够。”达贡摇摇头。

“总指挥，你是觉得我年龄不够吗？”

“他们都叫我武器大师，我的确有那样的战斗力，但我从不使用这个称号，知道为什么吗？”达贡示意米哈伊尔别着急先坐下，两个人促膝而谈。“只有经过无限迷宫的战斗考验，在抵抗魔物的战斗中做出贡献，一个坚古族人才可以最终获得武器大师的头衔。年龄并不是问题，工匠大师也不看年龄。”

米哈伊尔皱着眉，放在双膝上的手握成拳，略带紧张的问道：“总指挥，我还需要做什么才能成为大师？难道要先完成我师傅的五十年学徒期？”

“那倒也不必，你只要能完成两件事就行。”

“别说两件，二十件也行！”米哈伊尔立刻抬起头来，盯着达贡, 急切说道：“我继续跟着师傅已经学不到新东西了，他越来越不喜欢我，所以我想自己做。我喜欢做工匠，我喜欢火器。”

“你距离大师并没有二十件事那么远，就两件。”达贡说道：“第一件事比较简单，你要把‘引’和‘爆’反过来。子弹底火用‘引’字符文的炼金药，击针用爆。你不仅要完成这个改进，还要想明白为什么。”

“颠倒过来，底火和击针的符文进行交换……嗯，应该能做到，我脑子里已经有思路了，能不能成要等我试试。总指挥，你能在这里等我做实验吗？”

“试验先不着急，关键是为什么。”达贡一把按住米哈伊尔的肩膀，把他压回座位上来，然后说道：“从工匠到大师，最重要是明白为什么。你将不再是按照指令进行工作的匠人，而是要产生思路、确定需求、解决未知问题的人。”

萨瑞点点头，也在这时说道：“米哈伊尔，好好听、好好想，总指挥这是在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大师。”

米哈伊尔愣了一下。他克制住想要赶紧动手操作的激动, 反复咀嚼达贡刚才的问题。将“引爆”符文交换位置，这是为什么呢？两个符文组合在一起就会引爆火药，谁去撞谁并没有区别，引爆的方向也与此无关，那……

他左手拿起火枪，右手拿起子弹，左看看右看看。随后，他交换手中的东西，再看看左面、看看右面。米哈伊尔的眉头皱起，嘴巴里念念有词，思路便在嘀咕中逐渐清晰。突然，他眉头舒展开，眼睛睁大，高兴地用拳头击打自己额头，高声喊道：

“总指挥，我懂了，你说得对，是该反过来！”

“明白过来了？给我说说，我看你说的对不对。”

“总指挥，还是你看得远。单说底火和撞针，哪个是引哪个是爆并没有区别，但是子弹与枪是有区别的。两个符文中，爆字符文的危险性更大，它本身能够被火元素能量激活。虽说那样并不能让火药产生足够的威力，也没有枪膛让子弹发射，但它可能会毁了子弹，也伤到周围的人。”

“如果反过来，底火用引字符文的炼金药，风险就小了很多。引字符文更温和，能与它产生反应的符文组合要比爆字少得多，对先锋军的士兵来说更安全。而爆字符文放在击针上，藏于火枪内，平时根本不会暴露，也就少了很多风险。毕竟火枪数量少而子弹的数量会很多，交换符文可以大大提高安全性，更方便使用。”

达贡抚掌大笑，说道：“对喽！更方便使用是最主要的。要想成为大师，就要明白为什么设计创造，然后为了确定的目标而努力。一个大师绝不应该只会堆砌能力，或者追求更难、更复杂、更不容易被重现，这些都是不对的。要懂得着眼于实际使用，着眼于服务人民。”

米哈伊尔双眼神采奕奕，显然用心听了进去。“总指挥，我以后牢记这个要求，多问自己这个问题。嗯……还有第二件事？”

“看你着急的。”达贡微笑着，缓缓抚摸胡须，然后说道：“成为大师的第二个要求是弄明白原理。为什么符文可以做成炼金药，或者说在炼金术与符文术结合的时候，做对了什么、为什么对了、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对的地方、这些其中是否有规律。”

达贡拍拍米哈伊尔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现在不让你立刻成为大师是有一种担心，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完整的发现还是一次幸运的巧合。许多新东西，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是巧合，无心之举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好结果，一个优秀的工匠、一个时刻准备成为大师的人抓住了这个巧合，重现了意外，从而拿出了作品。”

“但这还不够，差一步才能成为大师，这一步就是弄懂里面的道理。一个大师，最不怕别人提问，因为他心中有底；他喜欢别人提问，如果回答不上问题，他会兴奋地发现新的研究方向，从而孕育新的发明创造。”

米哈伊尔长舒一口气，他坚定地点点头。“总指挥，我现在知道我和大师之间的差距，谢谢你。我的师傅只会告诉我如何成为一个好工匠，而你告诉我如何成为一个大师。我会努力，尽快完成改进。”

达贡伸出拳头，与米哈伊尔的拳头碰了碰，说道：“好好做，我期待你继续成功，赶紧去工作吧，我会让萨瑞·铎顿安排好一切。”

米哈伊尔立刻蹦了起来，快步走向他的工作间，成为大师的理想只差两步。达贡将萨瑞留下，说道：“米哈伊尔的发现非常重要，做好保密工作，咱们将来的子弹甚至炮弹都有可能换用他的这一发明。”

“嗯，我会做到的。”

“这件事还没完，米哈伊尔的师父是怎么回事？你说米哈伊尔先向师父汇报过，但是他师父没有报到你这里来，其中是否存在问题？”

“我看了米哈伊尔的子弹试射后觉得事关重大，立刻找到托亨斯，以检查军纪为由控制了工坊的进出，并且开始调查是否存在泄密以及其他不公正情况。根据初步的调查，米哈伊尔有点被他师父打压，想让他按照习俗，在完成学业之后再干五十年。问题是米哈伊尔七年前已经完成了学业，但他师父不这么认为，就是不给他开始计算五十年。”

“这肯定不对。”达贡说道：“如果不给他出师，就等于想白用他一辈子。”

“总指挥，米哈伊尔师父的做法不对，但若是没有这五十年，许多大师也不想将自己的真本事传授出去。”

达贡摸摸胡须，他知道萨瑞的顾虑。师傅带徒弟的习俗在有坚古族之后就存在了，历史一代代传承下来，这种方式已经深入人心。达贡在冬国进行了许多改革，包括人民神殿在知识传承方面的改革尝试。可是教导普通民众基本知识是一回事，改变精英工匠的技能传承是另外一回事，不可不慎。

“先仔细调查一下详细情况，双方都要问问，别着急下结论。就这件事来说，最好双方能有一个都满意的结果。如果实在不行，我要米哈伊尔。”达贡说道：“五十年说短也不短，可能是一个工匠最好的时光。为师父工作不如为人民工作，如果徒弟出师之后有成绩，一并奖励师父，你觉得是否可行？”

萨瑞琢磨一下，点点头：“大方向上没问题，可这样一来，师父是否会大量教学生而忽视水准，导致咱们少了顶尖的工匠？”

“既然市政府给奖励，那市政府就有资格考核，来看看工匠是否合格。”达贡说道：“如果认为自己能出师而师父不允许，也可以去市政府考核试试，展现一下水平，也好有个判断依据。不过这事的工作量很大，目前还不宜推广，最多也就在先锋军管理的行业里试行一下。可以划个范围：军工行业，也就是军队的工匠。你觉得是否可行？”

“有先锋军看着，军纪军法管着，不会出问题。我觉得小范围试一试完全可行！”

“好枪好炮好子弹对咱们非常重要，但一个好工匠的重要性还要更高。”达贡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实验材料，米哈伊尔就是用它们制造了底火和击针。“我刚才大概算了算，这样制造的子弹成本最多是现在的三分之一，如果炼金药的产量提高上去，价格还会进一步降低。而且这套方案只挑子弹底部和击针的材料，对于弹体和弹头没有要求。换句话说，咱么可以更方便地控制子弹整体成本，同时根据使用场景，更换子弹设计。你看他，尖头弹和霰弹都造了出来，这说明该设计适应性非常好。”

“不光是子弹，还有炮弹也是一样道理。萨瑞，不管引爆符文有没有完成交换，先用这种新的底火结构开始组织试验，看看对枪械和火炮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我要详细的成本核算，包括原料成本、大规模制造的成本、改造生产线的成本，都要有数。市政府那边的钱粮需要一笔一笔精确地花，算出来的数字影响到先锋军武器的更新速度。”

如果一块钱能掰成两半花，达贡早已经这么做了，他现在很理解市政府的难处。其实冬国不缺好技术，菇薯种植不仅提高了粮食产量，还带动了养殖业，尤其是配合上青贮饲料以及龙蛋（冰箱）洞穴，粮食和肉类的生产效率都得到大幅提高。

冬国也不缺少土地，这里仍旧处于地广人稀的阶段，冰乳江以及其他河流湖泊附近都可以开垦农田，哪怕种植专门的牧草也不亏。而蒸汽机的动力与工厂的组织形式相结合，加工生产能力都是之前的数倍，可以说只要有足够的进料，冬国就能源源不断制造出产品，从而积累力量。

目前瓶颈有两处，一个是原材料的采集，特别是煤炭、铁矿石以及炼金原料的采集，它们没有获得新方法，仍旧延循旧的工作方式，也就是依赖大量人力。而种植庄稼、收割牧草并进行简单加工，或者去工厂负责搬运、清扫、出入库等简单工作也需要大量人口。

如果没有魔物的压力，人口的问题还好解决，可以精兵简政嘛。但魔物就在原本精灵的区域，它们已经来过一次，吃了败仗之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冬国并非时时都是冬季，冰晶神器不可能一直有用，因此先锋军依旧要维持较高的人数水平，以求尽可能覆盖广大区域，早发现魔物的动向，早点阻止其合变扩张，不能让魔物感染整个北地。

与此同时，冬国还要向北扩张，还要建设坚京城，甚至还要在北地兴建一些小型定局与生产村落，修建道路，哪样不需要人力？好不容易现在有养活人的办法，却没有足够的劳动者。就算奥格与山岭巨人一个顶十个八个人类，但他们不可能分身成十分八分，更不可能分裂复制自己——他们又不是魔物。

魔物能够分裂复制自己，它们数量增长起来是很可怕的。达贡又想到了生育速度与社会淘汰的关系，长期来看，长寿的精灵和坚古族在这方面处于劣势，而魔物必胜？达贡摇摇头，地表种族里也有能够生育速度很快的，比如狗头人和地精。他们可以解决冬国急需人手的问题，但他们也将对冬国的人口结构、社会环境产生重大影响。

达贡在想：自己有办法做好这件事吗？有办法发挥其优势，减少其缺点和危险吗？他需要一个这方面的大师来解惑。

等等，精灵的飞升计划以及控制人类逐渐淘汰坚古族的计划是谁制定的？纳迪尔作为精灵首相，他应该脱不开责任。他是否能有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