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清天劫,这清天劫意义何在?”
左小多满心尽是不解:“清天劫启,动辄覆灭族群,怎么就不能如现在一般维持原状,各族并存,偶尔征战,反而能激发自身奋斗意识,不敢稍有怠慢,更有变强的动力,怎地还非得就要灭绝其他几家,就只保留一个主宰种族?”
“就算是所谓的永恒主角,也不过就是一个称谓,绝对的权利造就绝对的腐化,某一族一家独大之后,只会造成该族人口的无限膨胀,全无生存压力可言,或者万年,或者十几万年之后,难逃天地灵气,资源匮乏的终局,一个不好,就是所有生灵尽都步上末路!”
“我是真的无法理解。”
左小多言语间尽是苦恼味道。
左长路叹口气,道:“这一节我何尝不懂,星魂人族当年就曾经经历过人口大膨胀的阶段,若非天外陨石雨的降临,灭杀了超过七成以上的人族,以及后续的道盟巫盟归来,星魂人族或者早已经因为资源的极度消耗而自我灭绝了,但眼前局势非你我可扭转,我甚至怀疑,当前种种非是祖地天道的自行运行,而是超出了天道的存在,在布局。”
“现在这样的世界,我们实力强悍,各有手段,亘古长存也不是难事,但是对于那些弱小者来说,不管是人族弱小,还是妖族弱小,亦或者是诸族弱小来说,尽是灭顶之灾,所谓的弱小便是原罪,竟是这般血淋淋的展现。”
“不同种族的强者,你放眼看去,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数以千万计!”
左长路叹口气道:“这样的强者,无论哪一个出手,都有随随便便抹平我们人类一座百万人口级别大城的实力!”
“而我们人族的强者,比如你的不够大队,任何一个到了魔族妖族,一般的中型聚集城市,岂不也可以轻易地**平,乃至全身而退,便如旅游了一趟,毫无难度。”
“这一点,不可否认吧?”
左小多点点头。
“试问一句,你们在屠戮魔族的时候,心中可有丝毫的恻隐之心?”左长路问道:“在屠戮妖族,屠戮阿修罗族的时候……可有不忍心下手的时候?”
左小多摇摇头:“没有。”
“这不就是了,这就是症结所在。”
左长路淡淡道:“因为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决定了我们的基本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所以我们对这种杀戮,根本就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
“甚至在这样子的杀戮之后,会感觉自己又为人族的未来多出了一份力,很有成就感。”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诸族强者的心思岂不尽皆如此?”
“长此以往,每一代生长起来的强者,对待外族就只会越来越毒辣,越来越残酷,这个世界的韵律格调,也就只有越来越残忍……”
左长路叹息一声:“但是生灵何辜?”
“弱小,当真就是原罪吗?出生就没有修炼资质,难道就只能在这个世道上……沦为食物,成为被捕猎者被杀戮者?”
“这一点,不管是妖族,还是魔族,还是阿修罗族,究其根本,还都是一样。”
“我们看魔族残忍,但我们反向屠戮魔族城市的时候,我们着落在魔族的眼中,又有什么不同?平心而论,他们看着我们,会感觉到美味,与我们烹饪美味肉食的观感,又岂有二致?不过就是族群自幼教育的差异而已,无谓苛责。”
“在这般种族差异、绝难统一的思想之下,这个世界,若不能有所限制制约,必将长久的混乱下去!”
“即便有各族强者联手,达成共识,促成和平局面,却也不过是恐怖的平衡,危机隐患仍在,一时不发而已!”
“而这种状况,势必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地老天荒……就算是一直不存在清天劫,但到了最终最终的结局,仍旧只能如现在的清天劫一样,某一个族群,彻底壮大,或者将其他的族群赶尽杀绝,或者将之极限压制,确立绝对的话语权,实现事实上的统一!这才是必然的趋势,必然的结果!”
“而唯有去到那个时候,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成为别的族群口中的食物的事情,才会彻底根治,并且灭绝。”
左长路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是两族并存,那么这种事情,就永远不可能避免!”
“这般详细分析之余,至少我对于那位超脱天道,直接让这片世界清天劫启的那位大能……充满了敬佩之意!”
“唯有在诸族回归的最初阶段,引动这场必然到来的残酷战争,尽早做一个了断,却能奠定未来世世代代,长久的和平!”
“纵然未来仍有战争,有朝代的兴替,有势力的更迭,却就只发生在同族之间;而同族之间,纵然如何残酷,总不会出现同族之前的血肉吞噬。”
“这样子的一劳永逸,至少在我看来,是危机亦是契机,长治久安,未来安乐祥和的契机。”
“未来不管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是妖族,还是魔族,亦或者是巫族或者灵族……大一统只要实现了,未来就必然会有一个文明发展的社会出现……各种制度,各种法律,各种发明,各种创造也都会随之出现……”
左长路道:“就如同我们星魂大陆,这几千年里的发展一样。”
“科技,文明,经济……”
“我们的现在已经用自身的发展进程证明了,虽然发展出来了这些东西,但只要有强大的敌人存在……一切都没有更多的意义,只要敌人来了,所谓文明,不过一夕**然。”
“唯有在大战之后,实现了大一统之后,重新发展,才有可能长久的繁荣下去,否则再有价值、再有意义、再有发展潜力的研究成果,就只是昙花一现,梦幻泡影一般。”
“一头巨大的妖兽铁蹄落下,整个城市都没了,谈何科技文明,繁荣昌盛?”
左长路道:“或许未来,单凭着科技也能发展研究出来强大的武器,毁灭那些巨大的妖兽。但就现在而言,却是不现实的……”
左长路讲话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左小多自己。
他看了看身前身后围着的一群人,语重心长道:“布局的人不在乎未来唯一存留的是人族或者别的种族,但是我们自己却必须在乎,必须争取!”
“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哪怕付出一切牺牲,也要尽力去争取未来人类成为这个世界的唯一智慧种族,主宰世界的机会!”
“纵然这个天地主角的时限,非是恒久,但无论是十几万年还是几万年,能有这些时间,不好吗?”
左长路叹息着。
话是这么说,但面对那么多的对手,那么多传说神话,想要争取人类成为唯一胜者这件事……
岂止是难,根本是连半点把握也没有!
“如此说来,这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那些至强者怎么办?”
在一边认真听着的李成龙首先提出了问题,道:“那些人,应该是很难杀死,亦或者根本就不会战死吧。”
众人纷纷点头,都明白李成龙所说的指向是谁。
“驱逐!”
左长路道:“成龙所顾虑的,乃是唯有去到终局的时候,才要面对的问题。这段时间,我和妖皇妖后,无时无刻,不再讨论这个问题。就是那些被淘汰的族群,应该往何处去。”
“既然有此世绝巅大能坐镇,如何彻底覆灭?没落已经是极限,但族群之没落,代表了该族群的气运不复,日益萎靡乃是定局,那么为了确保族群仍有繁衍之余地,该往何处去?”
左长路一字一斟酌地说道:“我们探讨出来的结论,或者说相对可行的方式,以洞天之宝,承载小部分本族幼崽,离开祖地大陆,流浪星空……族中大能为之开辟出一线生机,之后自己去找落脚之地,生死幻灭,端看运气,而这一片祖地大陆,却是不会再让他们回来了,即便彼时,也会因为气数运道,沦为天道孽族,难以存继。”
“换言之,就是……保留你的道统和精神,可是教祖、宗主、族首全都要远离祖地。”
“在大一统之后,这个世界上,作为祖地,仍旧会有西方教,仍旧会有截教,仍会有阐教,乃至道教、魔教、灵教、阿修罗族、巫族等等……”
“但是所有这些,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具体传承方式!”
“就只能存留道统和精神理念!”
“真正的妖魔巫佛道灵……再不能存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各族的巅峰强者,也会受到天道驱逐……”
左长路淡淡的笑了笑:“让这个世界……只得一族独大,最大限度的供给此族,最短时间完成休养生息,进而繁衍发展,阴阳轮回……才这,亦是此次次清天劫的真正意义所在!”
众人口中缓缓念叨。
“清天劫……清天劫……原来是如此清天法。”
“所以,上古强者都出来了,欲争一分胜机,并且将一应恩怨,尽都在当前这个阶段全都了结,因为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这一次,大多数的顶峰强者都将往无垠星空流浪,未来谁也不知道谁在什么地方落脚,再也没有快意恩仇的机会!”
“这些,是每一位圣人都看得到的事情,所谓清天劫,大抵也就便是如此了。”
“从此青天一洗,再无诸族纷争;只余一族主宰,盛世轮回偌久。”
左长路悠悠说道:“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以我们人类的实力底蕴……实在没有任何把握底气,敢说自己能够成为最终的驻世者。”
这番话,让在座众人每个人的心底都沉甸甸的。
“从现在起再也不存在什么惺惺相惜……什么异族朋友……因为大家,最终还是要生死相搏的。”
“哪怕是小多的干爹……若是最终,只余下巫族和人类相争的话……他也是不会有任何的退让的!”
“其实这起清天劫,还有另一种意义目的。”左长路道。
“什么意义?”
“解放。”
左长路深沉道:“解放圣人。圣人是与天道密切不能分的;但这次清天劫,却给了圣人打破桎梏的机会……所以,圣人们是最兴奋地,因为,这一次他们可以挣脱束缚了。”
“不用驱逐,圣人就会自己离去。因为……终于自由了。”
左长路有些嘲讽的口气。
众小一阵沉默。
果然是有得有失有喜有悲……众生涂炭,灭绝族群的危机,对于圣人来说,却是得了自由……
“战火现在已经向着这边逼近了!”
左长路沉重道:“你们也都已经在灭空塔中修炼千年,底蕴更增,登临人族顶峰……那么,人族未来究竟如何,就要看你们的了。”
李成龙,龙雨生等都是眼中露出精芒。
这一波在灭空塔修炼的,可不只是李成龙等人;人族的所有天才,所有一时之选,尽都是在灭空塔里修炼深造。
修炼到了现阶段,基本能提升的都提升了,再进乏力。
至于不能提升的,自然也只有这样了,或许在最残酷的生死搏杀中,还能有所领悟,但说到单纯的修炼精进,基本已无用处。
毕竟,还有根骨资质方面的限制,就算再如何的渴望人人如龙,终究不可能做到这个世界当真的人人如龙。
这就是局限性!
大多数的修行者到了合道阶段,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一步,更多的人,到了飞天,到了归玄就无法前进,同样是局限性!
而对于这样的天赋局限修行者,你勉强供给灵丹妙药、高阶修士功力灌溉冲刷,助其突破界限,不过徒劳,反而浪费资源。
毕竟,就算你借助外力突破了当前瓶颈,去到下个阶段,还是要裹足不前,先天桎梏这玩意,始终都在,一次过不去就是次次都过不去,当前这等险恶状况,哪里还有寻觅个人机缘的机会,你不行,自然有其他人顶上,谁行谁上!
出身自潜龙高武,云端高武,祖龙高武等星魂高武的种子学子,以及军方天才,共计两万名尽都在灭空塔的内中修炼,天天切磋对打的惨叫声震天。
……
凤凰城。
秦方阳怀里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儿,满脸尽是温馨笑容的漫步在校园里。
旁边的学生老师们看到就驻足行礼:“秦校长好!”
“好,好。”
小女娃儿在挣扎,于是放下地来,随即便迈开两条小短腿,在地上跑得飞快。
这小女娃虽然只得四岁了,却是玉雪可爱,已经初步显现出一个绝色美人的雏形。
正是胡若云与李长江的小女儿,李清月。
然而连胡若云与李长江都不知道的是——
这个小女娃,便是何圆月的转世之身。
作为此事的唯一知情者、外加当事人的秦方阳满脸笑容的注目于小女娃,在阳光下快活的奔跑,看到了一只流浪猫,就蹑手蹑脚的笨拙的凑上去捉,小猫跑了……小女娃就在大叫着追……
“真好。”
秦方阳一脸笑容,看着李清月在欢乐的玩耍,然而眼底深处,却满是一片落寞。
在他的空间戒指里,有一个精致到了极点的玉瓶。
玉瓶承载的,正是一朵娇艳妖艳的彼岸花。
这一朵彼岸花,落到秦方阳的手里已经五年!
眼光从他背后照来,照在李清月的身上,她在阳光下快乐的玩耍,这是她的童年,正是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忧愁,也没有任何责任压力的时间段。
属于她的时光,就是玩,就是快乐。
秦方阳立身于一片阴影之中,看着一片阳光下的李清月,嘴角露出来一丝微笑。
“太迟了!”
“太慢了!”
“太快了啊……”
秦方阳英挺的面目,在阴影里,光线着落在他脸上,分外的斑驳,满是光影错乱。
“真想陪着你长大呢……”
“只可惜,我没时间了。”
秦方阳脸上闪过深刻的思念还有遗憾。
“秦叔叔,快来啊……”李清月连声呼唤着,声音分外清脆。
“来了来了。”
秦方阳笑了一声,快步上前。
……
当天晚上。
李长江家的酒桌上,酒过三巡。
秦方阳拿出一纸任命,放在桌上:“长江,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又是凤凰城二中的校长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江满心懵然,不知所措。
“昨天晚上,御座那边给我发来了消息。”
秦方阳淡淡的笑着,道:“最终一战,即将到来了。我需要赶去前线那边。以后,凤凰城二中,就全权交托给你了。”
李长江和胡若云闻言登时陷入了愣神状态。
最后一战,就要来了?
“看好清月。”秦方阳微笑道:“我们会胜利的。一定会的!”
李长江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之色,道:“可是……你一直在寻找老校长的转世之身,你还没有找到啊,这么就……”
秦方阳苦笑一声:“这一切都是命,不找了。一切都留待战后再说吧。唉,其实就算是现在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徒添烦恼而已。”
“若是战后我还能活着……”
秦方阳勉力做出一副蔼然的笑容,突然一股心酸从心底油然涌动,他顿了顿,勉力克制着自己,幽然道:“若是战后我还能活着……就再说,若是我陨落了……那就一切休提。”
“长江,什么话都不用说,今晚,陪我……一醉方休!”
说罢,秦方阳慨然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眨眼间,时轮已经过了午夜,不胜酒力的李长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秦方阳悄然站起身来,一应行囊都早已经准备好,安置在空间戒指里面。
该安排下去的,也都早早安排了下去。
这几年的时间,他不过是名义上的校长,一应事务仍旧是李长江在管理,负责学校的运作;秦方阳在学校,便像是护法神一般的坐镇效用。
他如今抽身一走,丝毫也不会影响学校的运作,更加不会有半分的紊乱。
刚刚打开门,蓦然一个声音响动:“现在就走?”
说话的正是胡若云。
秦方阳没回头,道:“是。”
“我有一句话想问你。”胡若云轻声道:“清月,是不是……就是老校长的转世身?”
秦方阳淡淡的笑了,斩钉截铁的道:“不是!”
两人良久无言。
再过半晌,还是胡若云递过来一个空间戒指:“这里面的全都是凤凰城特产,茶叶,小吃,还有二中的校徽等,其中有你的,也有小多成龙他们的,各有名目,你按人名交付……秦老师,此去千万保重,盼有重聚之日。”
秦方阳伸手接过戒指,哈哈一笑:“若我不死,一定回来再当校长!”
话音未落,亦是推门而出,一闪就已经身在高空!
胡若云疾步追了出来。
只见天空中,当空一轮圆月,清辉洒遍整个人间世界!
秦方阳虚空肃立,沐浴着漫天清辉。
“千万保重!”
胡若云挥手。
高空中,秦方阳的脸庞侧着对着胡若云,唯见平静笑容,尽是祥和淡然。
他挥了挥手,身子便如一阵清风,扶摇直上高空,如同冲到了月亮之上一般。
就在一片圆月清辉照耀之下,秦方阳化作一阵长风,急疾而去。
那如水月光,一直照耀着他。
他走到哪里,月光就照到哪里。
胡若云出神的看着当空明月。
清辉无言,洒遍山河万里。
长风过处,流溢关山几回。
她突然想起了当年老校长写的那首诗。
男儿平生志,一战在雄城;
重肩家国任,岂止儿女情;
今日离别后,天涯莫飘零;
此心如明月,夜夜照君行。
……
秦方阳在月光下一路急行,蓦然行至凤回头之巅,陡然显现身形。
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凤凰城万家灯火。
心中,说不尽的留恋。
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月。
“此心如明月,夜夜照君行。芊芊,我好想你。”
秦方阳一声低低的呢喃,伸手从怀中取出来那一朵彼岸花,放在眼前看了许久。
终于叹口气。
旋即一运功,随着砰地一声脆响,质地殊异,坚比玄金的玉瓶应声碎裂,连带瓶中的彼岸花一同化作漫天齑粉,遍撒凤回头。
“此去此战,万死无生,情深缘浅,夫复奈何!芊芊,我走了!”
月光下,秦方阳头也不回,一声低啸,撕裂空间,身形一闪而逝。
……
遥远的空间中。
多宝一剑遥遥指向燃灯佛祖的咽喉,淡淡道:“过去佛,当年之事,你如今可曾后悔?”
燃灯淡淡道:“过去即为过往,往事已矣,何悔之有?”
“如此,便以你之一尸抵我截教弟子当年因果,又如何?”
“既然战败,自然无不可行。”
燃灯神色间,愁苦之余终添三分落寞。
陨落一尸,便代表着终此一生,再也无望圣位!
但而今败在多宝手中已是事实,不想认却也唯有认下了。
身边,云霄,龟灵,乌当,乌云等人尽皆的一脸快意。
当初恩怨,今日终于得以讨回公道,告一段落。
当初燃灯身在阐教,心向西方,在几位入了西方的阐教弟子之中,燃灯乃是最为死心塌地的一个!
亦因此成就横三世佛之中的过去佛祖尊位!
无数的截教弟子,直接间接的惨死在燃灯手中。
如今,终于了却因果。
看着燃灯离开,云霄快意之余,仍自心有不忿:“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以他之修为,只陨他一善尸,不说出气出得不够顺畅,便说他多半仍旧会在此次量劫之中兴风作浪,便殊为不值。”
多宝将手中的二十四颗定海神珠和落宝金钱交给云霄,道:“这些你且收着。”
随即才解释道:“陨他一善尸,于我们而言,已经是极限,他始终是西方教的过去佛祖,做得太过,只会引动西方教的戮力反噬……但我们不下杀手,仍旧有太多人不会放过他,燃灯这些年来所结因果,当真不少,由别人来下手,更好些。”
“大劫甫启,便即截杀西方教三世佛之一,我委实担心给师尊带来不可预料的变数,此次清天劫,劫数席卷周天诸族,我更愿意少些变数,不要在此次量劫初期,便即引发极端。”
多宝叹口气,他亦是西方教的三世佛之一,身为曾经的现在佛,几乎就是最接近圣人的存在,也唯有这般级数的存在,才能在一切理顺了之后,清晰的了解到,将原本截教的罪孽清洗干净,乃是一件何等艰难的事情!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在这等时候,他是真心不愿意再为通天教主,再为截教招惹任何因果了。
作为截教的掌教大师兄,即便是了结过往因果,也要克制,除了有的放矢之外,更要记得收手,一旦结下死仇,便是截教结下死仇,而在这清天劫之下,便当真是不死不休,至死方休了!
“扪心自问,我现在更想……解决以往因果后,便即跟师父,一众师弟师妹们……离开这方世界,不再招惹任何是是非非。”
“试想,蓬莱仙岛、金鳌岛、云来仙岛,三岛聚合,载着一众截教上下,超脱此世,遨游星河,该当是何等快意之事!”
多宝唏嘘一声,道:“这么多年下来……始终是算计来算计去,委实是太累了。”
他看着无垠星空,一声叹息:“师兄这些年下来,心累啊,云霄。”
一干截教弟子,尽皆默默无言,眼神中尽见泪光闪动。
是啊,真的……太累了!
云霄手中爱惜的拿着定海珠,对于那同属于绝世宝贝的落宝金钱却不屑一顾。
低头轻声道:“等下次见到小多,我把落宝金钱和二十四颗定海珠都给他吧,这些宝物他应该用得着。”
她现在对着这些宝贝是真的全不在意,丝毫也不曾看在眼里,唯有触景伤情。
“不错,给小多师弟倒是一个好办法。”多宝温文微笑,道:“看来云霄师妹,对这小子观感不错啊。”
云霄微笑:“岂止是不错,就不说他救我出麒麟崖之事,只说我之前去妖皇宫找陆压复仇,也是他极力制止我杀死陆压……避免了一份天大的因果。”
“嘶……”
多宝吸了口气,一只手扶住额头,苦笑不已:“你居然真的孤身一人去了妖皇宫……而且还是当着妖皇的意欲单挑了陆压……哎……你怎地不等等?咱们一起前往,怎地也好有个照应……你自己去,多冒险!”
“就算妖皇不肯自贬身价,以大压小,便是那陆压一声号令,妖众群起而攻之,你有几条命回得来?”多宝责怪道。
云霄憨憨的一笑:“当时被仇怨蒙心,委实是没想那么多……在碧游宫见过师尊之后,总感觉因果了了,那一股压了这么多年的愤懑突然涌动,竟是再也克制不住了……”
“一时间脑袋发热,就冲过去了……”
“量劫之下,总有弥天迷尘扰心,以后一定要多思多想,切不可这般鲁莽行事。”
多宝教训道:“现在妖族牵扯到了泼天的干系……我们截教于此次量劫只为了了结因果,更有应对清天劫末的手段,无谓参与清天劫太深,但若是杀了十太子陆压,恐怕就真的陷进去了。”
云霄低头受教。
“走吧,下一关,去找广成子算账,了结因果旧怨。”
“好。”
“找完了广成子,再去找惧留孙,他比广成子还要更可恨。”
“至于慈航,文殊,普贤三人就算了,但也要让他们将被奴役的师弟们放回来才行!”
“是!”
截教众弟子,化风而去。
……
另一边,乘坐着九龙沉香辇的元始天尊,驾临碧游宫。
“我欲离去,可愿偕行?”
通天皱皱眉,道:“我还需周全一下因果,须得稍延一下时日。”
“什么因果?”
“你能不翻白眼儿么?”
“你操心太多!”
“都像你似的除了打自己兄弟就是睡觉,确实不须操什么心?”
“那是老大打你,与吾何关?”
通天哼了一声,道:“老大临走时留下了字条,让我找你算账!岂是无由?”
说着便得意地拿出来纸条。
可是展开照眼之瞬,却是如遭雷击。
元始在一边冷笑:“老大留下了什么话?”
通天两手颤抖,突然一声爆吼,将纸条震的粉碎,厉声大吼:“老匹夫!莫要让我再见到你!吾要与你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委实是气得疯了!
千万年圣人道行,居然被一张空白纸条生生打败!
是的,就是空白的纸条,并无一字内容!
上面原本的‘当初之事,去找老二’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元始冷笑:“我就说你是空口无凭!”
通天七窍生烟!
这么多年,什么都改变了,就只有那三人之中只有自己吃亏这一点的状况,始终也没有改变!
“你这就要走……不带走你的那些个徒子徒孙了?”
“恩怨纠缠,能带走的,不过寥寥。”
“但总要带走一些吧,要不然你们道统如何继续?”
“自然要带,但是你之截教……却又怎么说?”
“多宝意欲将三岛连成一气,作为日后遨游星河的座驾。”
“倒是有心,然而你所说的因果……乃是……关乎上古三族之事?”
“不错。”
“嗯,阐截两教,因果已经不过意气……这许多岁月磨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凤凰族貌似在那女娃身上有些算计,我截教这段时间里,得小多相助良多,因果莫甚;我势必想要看看……这凤族,到底在搞什么。”
“关键时刻,你会出手?”
“你说错了,未必是关键时刻,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
“随你。”
元始更无赘言,径自转身而去,身子飘上九龙沉香辇的那一刻,终于停住。
良久后一声喟叹。
“通天。”
“在。”
“一旦离开此世,茫茫星空万古……未必再有相见之日了。你,多多保重,遇事,多多思量;与多宝等多多参详,切莫一意孤行。”
“是,谨遵二兄教诲。”
“你截教号称有教无类,无类你做到了,做得甚好,但有教二字,你做得却是远远不够。天道因果,孽缘孽果,果报不爽……你好自为之。”
“是。”
元始点点头,并未再多说话,而缓缓离开地面的九龙沉香辇,忽有一个葫芦从九龙沉香辇内飘了出来。
那是一颗遍体紫光,倍显贵气的葫芦。
“我与那小子也有因果羁绊,但仅止于这枚葫芦,你便代我转交了吧。当初我见猎心喜,得了这颗葫芦,却是欠下了葫芦藤一份因果,时至今日……因果了然,于此世再无瓜葛矣。”
通天这边才刚刚接下那葫芦,九龙沉香辇已然消失在茫茫星空中。
通天教主手捧葫芦,站在碧游宫门口,竟现出怅然若失之色。
他知道,二师兄这次,就只是来告别的。
今日一别,当真是后会无期。
但是心里,却也为自己,更为玉清与太清高兴。
因为……今日一朝得脱,却是真正的挣脱了天道束缚!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二兄保重!”
通天轻声道:“未来……我们定有再见之日……莫忘记你们欠我的,还没还我,吾等三人羁绊,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星空中。
已经快要到昆仑山的元始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微笑:“傻呵呵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以为我听不明白么……”
玉虚洞前。
慈航,文殊,普贤三人重复往日道装打扮,再现道骨仙风,出尘拔俗。
九龙沉香辇停下。
元始却并未下来,隔着帘子看着自己的三个徒弟,一言不发。
三人齐齐拜倒在地:“参见师尊。”
元始仍是一言不发。
三人三跪九叩首,将地面磕的咚咚作响。
自始至终,沉香辇重的元始,一个字都没说。
帘子微微飘动。
“弟子今日……拜别师尊。”
三人泪如雨下:“以后星河飘渺,诸天相望,弟子不能侍奉膝前,诚为不孝。师尊!”
沉香辇内,仍旧一片寂静。
“师尊!”
三人长跪不起。
又过了良久良久,元始终于出声。
“去吧,以后要好好的。”
“是,师尊。谢师尊!”
“将惧留孙与燃灯,于我留下。”
“是。”
三人跪在地上,壮起胆子道:“师尊,弟子……欲再见尊颜一面。还请师尊,成全。”
元始悠悠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
沉默半晌,道:“且去!且去!且去!”
三人神色悲戚,但看到沉香辇帘子毫无飘起之意,便知道师尊心意已决,只好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弟子告退,日后晨昏定省,无时无刻,唯祝师尊福寿金安……”
三人一步三回头,许久才离开了玉虚宫。
在三人身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元始终于现身虚空,遥望那已经化做三个小黑点的身影。
目光分外悠远。
远方,慈航三人身体陡然一震,就在云头猛然停下,翻身拜倒:“师尊!”
急急抬头看去。
却见前方云雾升腾,整个昆仑山,尽皆消失不见。
三人不由悲从心来,泪落长天。
……
灯上古佛凄凄惨惨向着西方而去,半路遇到了惧留孙佛赶来救援,两人相遇,百感交集,尽皆唏嘘不已,相偕往赴西土。
蓦然间,前方一团祥云陡然涌动。
一个白衣道人,自祥云间缓步而走,余者尽皆在其身边一字排开,尽是阐教十全仙人之属。
为首的白衣道人缓缓睁开眼睛,目视两人,淡淡道:“两位佛祖,别来无恙!”
两人闻言之下,齐齐脸色大变。
自从叛出阐教,眼前这位存在,便是两人的终生梦魇,从未有变。
从离开那天起,玉清元始圣人就再也没有再见过这两人。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面上不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越来越见松动。
下意识的以为元始大人大量,只怕早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毕竟圣人之尊,懒得计较这些小事,倒也可以理解……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次清天劫甫启,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而且照面第一句话,就是这等诛心之言!
两位佛祖,别来无恙!
此言听在燃灯的耳朵里,自动衍化成了另外一个意思:撬我墙角,撬的开心吗?
燃灯稽首行礼:“师兄安好。”
元始缓缓摇头:“当不得,当不得。”
燃灯脸色登时一苦。
惧留孙佛则是缓缓拜倒:“师尊!”
元始缓缓摇头:“当不起,当不起。”
惧留孙佛长跪不起。
元始轻轻道:“劫数起,吾当弃此浊世而去;此番去,不再回。临别之际,心底一点萦绕牵挂,竟难脱却,特来了结与尔等之因果,愿彼此不再有纷扰羁绊,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