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足蛇死去之后,雷雨也渐渐小了,珍妮特在壮汉的帮助下——实际上那巨人基本上自己搞定了一切——把西格尔和雅瑞尔搬到干净的地方。诗人也受了伤,但大部分都是触电造成的烧伤和撞击形成的皮外伤,虽然看上去非常凄惨,但是也能很快痊愈。他清醒过来之后,还能记得他的本职工作,一边哀叹自己“被摧残的容貌”,一边为大家翻译巨人的语言。西格尔的毒解了之后,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不过这也让他更加饥饿。不由自主的,西格尔眼睛瞄上了倒在泥水里的青足蛇,眼睛放射出青光。
反正事后壮汉就是给他的族人这么描述的:一个南方来的“文明人”,和我们北地的纯爷们一样,生撕了怪兽的皮肉,然后大口吃了下去。似乎吃掉蛇胆之后,这个家伙也不再害怕青足蛇身上残留的毒素,相反他吃的更痛快。要不是我下手也够快,真的就只能饿肚子了。幸好我还记得重要的事情,没把蛇的心脏吃掉。总之,我们共同捕获了战利品,又一起分享,所以我们就成了好兄弟。
这件事让雅瑞尔对他的雇主产生了新的感觉——恐惧。不过对于珍妮特来说,大吃大喝的西格尔怎么看上去都很有趣。她蹲在塔楼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雨中欢笑着分食青足蛇的尸体。他们互相都很难听懂对方的语言,但是手上沾着同一个敌人的鲜血让他们迅速成为朋友,而朋友总是会明白朋友的心意。有那么一瞬间,珍妮特也想跑过去加入聚餐,不过她又怕自己那样会不像淑女,会影响自己在西格尔心中的形象,所以又犹豫起来。总的来说,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一边,快乐地胡思乱想。
“我叫西格尔。”年轻的法师用他掌握的不算多的北地野人语说到。
“我叫克里·琴科,我还有个哥哥,所以我也被叫做小克里。”那巨人挥动手臂,拳头捏得嘎嘎作响,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打败哥哥,让他也知道我的厉害。”
三个听众很难想象大克里究竟是怎样一副尊容,居然能击败壮得像冰霜巨人一样的弟弟。“或许那是头泰坦?”西格尔脑子中冒出了奇思妙想。
在游吟诗人的翻译帮助下,几个人终于搞明白为什么克里要和一头青足蛇博斗。“我需要青足蛇的心脏和毒腺,将它奉献给枯枝巢的巫师,好用来占卜。你们也为捕获这头猎物出了力,可以一起去找巫师。他懂得很多知识,而且还能和魂灵沟通,实在是非常神奇。”
“觐见巫师的机会可不多。”游吟诗人连忙解释到:“在野人的地盘,巫师都是具有强大力量的通灵者,他们是一个部族的精神核心,平时极少露面,而那些灵也会帮助他们不被外人找到。巫师很少会让野人跑腿,不过这些跑腿的野人总是可以见到巫师。要知道,北地的游牧族是用全族的力量供养巫师,所以他们有的是好东西!”
“可你准备用什么东西交换呢?”西格尔问他,然后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去见识一下,毕竟这如你所说,是很难得的事情吧。”
雷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几个人稍作休息便一同出发。西格尔因为腿部的伤势坐在马上,这样正好和大块头克里差不多高。他们几个人的马匹很害怕克里,紧张地打着响鼻,马头不停的甩来甩去,总是躲往远离巨人的一侧。只有西格尔的特雷克纳马天生流淌着战马的血脉,服从命令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它安静的垂着头,走在巨人身边,一边对其他坐骑嗤之以鼻。
克里曾经学了一些“南方话”,但是平时用的很少,所以说起来结结巴巴。不过他还是讲述了关于尊敬的巫师的情况。
巫师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不过这不妨碍大家直接用“巫师”两个字称呼他。大约二十年前他来到山崖边,然后把牧草变成了荆棘,把灌木变成了枯树。在一个无月之夜,这些扭曲的树木组成了鸟巢,也就是现在的枯枝巢。部落里的人很好奇,族长曾经带着一些战士前去查看,好确定这里是不是邪恶巫灵的居所。那里的巫师帮助了他,为部落指出一片富饶的土地,可以避开天灾,种植粮食。从此之后,那个巫师保佑良田风调雨顺,时不时让我们帮他捕捉一些怪兽作为交换。
他们向西走了半天的时间,周围突然出现了浓厚的大雾,除了身边的几米距离,其他一切都被乳白色的雾气包裹,完全看不见。雅瑞尔举起火把,跃动的光芒照在雾气上,就像射在墙壁上一样,完全无法穿透。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狼嚎从浓雾深处传来。
“顺着这个声音走,就可以到达枯枝巢。”克里说道。
之后,他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巨大的身体就像是船只的撞角,将浓雾从中破开,闯出一条航线来。西格尔跟在他身后,注意着脚下土地的变化。他发现这里的泥土变成黑色,有许多甲虫和蜈蚣钻来钻去,有时候马蹄踩下去还会挤出粘稠的油泥。他们正在逐渐上坡,可以看出前面的地势比身后的要高。但是等西格尔回头查看,想要记清身后的来路,却发现地势似乎在欺骗他们,他们又变成了在走下坡路。
雾气中传来各种生物奔跑的声音,有的是蹄子,有的是爪子,还有的是类似蛇爬行的唰唰声。空气中也有扑打翅膀的声音,听动静应该是巨大的鹰。不过这些动物都没有鸣叫,只有前方时不时传来狼嚎,引导克里改变方向,不停在雾中穿行。
这样的环境弄得大家紧张兮兮,好几次西格尔都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刀柄上,有一次甚至把弯刀都抽出一截来。就在那一瞬间,狼嚎变得更急促、更响亮,就像突然在西格尔的脖子边发生一样。西格尔立刻清醒过来,他明白周围一定有巫师的间谍在注视他们。
在这里除了浓雾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也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只是突然之间,浓雾离开了他们,就像海啸之前会迅速远离的海水——它们仍旧聚集在远处,变成了的一堵直达天际的灰墙。
在灰墙环绕的中间,月光和星光洒下的地方,有一颗扭曲的树木。树木没有一片叶子,向四周张开的树枝就是它的树冠。无数干枯的藤蔓互相缠绕,就像是冬天挤在巢穴中睡觉的群蛇,组成它的树皮和树干。在树根附近有一个树洞,那里就是巫师的住所。
一头白色的狼站在树洞旁边,像哨兵一样不断徘徊。它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另一只是黄色的,正直勾勾地注视着克里一行人。它的喉咙发出沉闷的低吼,在警告来者不要轻举妄动。
西格尔感到不安,他觉得有种奇怪的瘙痒感,仿佛有只又湿又黏的蚯蚓藏在他的汗毛中间,沿着脖子后面慢慢往上爬。西格尔抹了一把,发现手心中只是自己的汗水。他隐约听到周围传来轻轻的嘲笑声,不像是人,更像是动物的声音。
克里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一个还在渗血的袋子,里面是青足蛇的心脏和毒腺——以及一些顺带抽出来的不知名的内脏。他像个得胜的将军,更准确地说像是个要在父母面前夸耀成功的孩子,昂首阔步的行走着。直到他走到那头白色的狼面前,然后躬身行礼。
白狼全身的皮肉扭动着,膨胀着,然后变成了人形。一个把渔网包裹的树叶做袍子,身上又脏又乱,蓬头垢面的男人歪着头看着克里。他伸出手来,指甲又黑又长,就像是动物的爪子。克里把渗血的袋子放在他手上,然后微笑着说道:“我干的不错吧?”
“易形者!”西格尔心中惊讶。荒野易形者可不多见,据说他们能千变万化,每一个都法力高强。
那巫师打开袋子,先把鹰钩鼻子伸进去使劲闻闻,然后又瞪大了眼睛往里瞧。西格尔一度担心巫师的弯鼻头会不会被染红,眼珠又会不会从眼眶里滚出来。那人砸吧砸吧嘴,从仅剩的几颗黄牙中蹦出一句话:“不错,是这东西!”
巫师把袋子挂在腰上,就在鱼网和树叶外面晃**,随着动作扭来扭曲。他打量着克里,好似恍然大悟:“对了,你要问我些东西!是什么来着?”
“我哥哥失踪了,我要找到他的下落。”
“你还有个哥哥?”巫师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有个哥哥好凄惨,总会被打,还要给他背黑锅,背完黑锅还有灰锅,可讨厌的哥哥总也不悔过。”
“我哥哥经常揍我,不过他都会提前给我说,从来不偷袭。”克里回答道。
“你确定你要找他吗?”巫师问了问,然后又自言自语的回答:“是啦,你一定会去找,不然你干嘛给我心脏和毒腺?快进来吧,把马放在门外。这里不会有谁会吃马,但是人却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