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让顾自炎默然一顿。

许多人都有的成见，他的妹妹如此年幼，居然不怕。

顾诺儿迈着小脚，走到了树下。

仰头看着那些薄薄的木牌上一个个名字。

还有的干脆无名无姓，只写了某年某月卒。

飒爽的秋风吹拂，顾诺儿恍然间，好像看见了很多个鲜活的生命逝去。

“这都是哥哥写的吗？”顾诺儿问。

顾自炎走到她身后，仰头一起看着树梢。

“是的，因为只要来到慎刑司的尸首，我为了彻查死因，会将他们完好的身体剖开检查。”

“这对于死者来说，是一种不尊重，不管他们生前什么身份，死后都是一缕孤魂，不该被随意对待。”

“所以，我作为经手的人，将他们的姓名刻在牌子上，证明他们没有白来世间一趟，也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顾诺儿小小地“哇”了一声。

十二哥哥看似硬汉一样的外表下，竟然有一颗这么柔软温和的内心。

“哥哥，你积德良多，一定会有好报哒！”顾诺儿乌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崇拜和敬佩的目光。

将顾自炎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下颌线数次绷紧，含蓄地道：“小事一桩，我平时也没什么事，成日待在慎刑司里，做的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

就在这时，一名慎刑司的侍卫，拿着一块木牌走过来。

“殿下，这是方才那名宫女的亡牌。”

十二皇子正要接过，一只细白娇嫩的小手，却先一步拿走。

顾诺儿捏着牌子：“这次我来帮哥哥。”

小姑娘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梯子等物能借助她挂牌子。

毕竟这棵树还是有点高的，就算踮起小脚，也够不到。

想了想，顾诺儿才笑眯眯地说：“哥哥抱我，我来挂吧！”

顾自炎黑眉下，虎目睁圆：“不妥，我平日里在慎刑司往来，长与尸首打交道，妹妹还是别来沾这晦气。”

顾诺儿稍微歪了歪脑袋。

乌云般的鬓发中，流苏折射出娇艳的光澜。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黑眸润丽。

“你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哥哥呀！几个哥哥都背过我，唯独十二哥哥没有。”

“何况，为人收尸下葬，本是一件功德好事，晦气不晦气的，我根本不在乎呀！”

“而且哥哥是为他们说话的人，是他们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种声音，我又为何要怕呢？”

几句话，说的顾自炎目眶微微发烫。

他是最后一种声音……

妹妹竟将他剖石检验死因，说的这样温暖。

不过也确实。

很多人去的突然，有的冤死枉死，根本没机会留下真凶名字，亦或者没来得及告知死因就亡故了。

顾自炎将仵作这个本职，当做一种追寻真相的乐趣。

是妹妹顾诺儿，让他感受到了，原来这乐趣中，还带着他的一点人情味。

只见顾自炎星目闪烁着朗朗的光芒。

他走向顾诺儿，极其有礼地说一声：“那哥哥就得罪了。”

说着，顾自炎托起顾诺儿的两只胳膊，脖子一侧，就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既保持着礼节，又带着哥哥对妹妹的一种宠爱。

顾诺儿将牌子挂上去，用指尖轻轻地拨动一下。

几个牌子轻轻地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在顾自炎温和深邃的目光仰视下，顾诺儿轻声道：“愿你们来世，都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身形高大的哥哥，面貌娇美的妹妹。

两人一同望着树上的那些亡者木牌，送出了最诚恳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