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和刘业调查的情况，冬暝自然不清楚。

这边，冬暝三人在跟踪濮族人离开鬼市之后，已是宵禁。

三人于黑夜之中不断穿梭，一方面要避免被濮族人发现，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躲避金吾卫，尽可能的避免麻烦。

但是，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冬暝在绕到一个街角之时，不慎踩到了一块石头，“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濮族之人骤然停下脚步，立刻转身。

却见后方空空入夜。

“莫非是什么走兽？”有族人询问道。

为首的濮族青年微眯着双眼，脸上用特殊燃料绘制的纹路，看上去颇为诡异。

“恐怕不是什么走兽。”

说着，濮族青年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弯刀，一步步的朝着后方走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阴沉着一张脸，紧随其后。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大哥，是金吾卫！”

那羌水部濮族青年眼中警惕之色顿时消退，立刻说道：“现在是宵禁，不能和金吾卫发生冲突，我们赶紧走！”

说着，几人便悄然离开。

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迅速进入夜幕中的时候，墙角的一朵小花，忽然绽放出一丝微弱的光点，如同萤火一样。

……

另一边，曼铃君看着被尖锐石头刺破了屁股的冬暝，捂着嘴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

一旁，裴亮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冬暝嘴角抽抽，板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真是见鬼。”

“谁将这么尖的石头放在上面。”

冬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忽然：

“什么人！”

紧接着，便是几名金吾卫冲了过来。

冬暝见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忘记了，现在是宵禁。”

说着，冬暝不由看向裴亮：

“中郎将，拜托你帮帮忙喽。”

“嗯？”裴亮有些困惑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

此时，数名金吾卫已然走了过来。

“是中郎将？”为首之人顿时露出一丝愕然之色：“中郎将，你怎么在这里？”

裴亮轻咳一声：“嗯，我和镇魂司的朋友，以及鬼市的朋友，正在此地查案。”

“查案？”为首之人立刻说道：“中郎将，可需要我们帮忙？”

裴亮摇摇头：

“不必了，你们……你们就继续巡逻吧，这里交给我们即可。”

金吾卫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解决了金吾卫的麻烦，裴亮不禁有些苦恼：

“这可如何是好，人都跟丢了。”

冬暝摆了摆手：“那可未必。”

“走吧，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曼铃君和裴亮顿时露出一丝狐疑之色，但还是选择照做。

旋即，在冬暝七弯八绕之后，三人竟是来到了位于西市之下的大通坊附近。

肉眼可见的，四处的房屋开始破败起来，就连街道也变得狭窄、脏污了一些。

曼铃君露出一丝古怪之色，不由问道：

“冬暝，你确定……自己没走错？”

“这里可是长安城的贫民窟地带了。”

“百濮部落虽说无法成国，但也是外国使臣，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且不说这里的治安可不算好。”

“单单是为了更方便的参加集市，并和朝堂众臣打点关系，也不可能是来到这里吧。”

冬暝指了指古塔：“放心吧，就是这里。”

“虽然我也很奇怪，但我施展的手段是不会错的。”

裴亮眉心一动，不禁问道：“是什么手段？”

冬暝有些古怪的看了裴亮一眼：“曼铃君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跟你说过的。”

“呃……”裴亮挠了挠头，笑道：“原来如此。”

一旁，曼铃君有些不满：“怎么了呢，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我的吗？”

“而且，我严重怀疑，你所谓的手段没有半点用处。”

“不然，他们怎么会住在这闹鬼的古塔里？”

冬暝一愣：“闹鬼？不会吧，镇魂司内可没有关于此地的记载。”

曼铃君嗤笑一声：

“镇魂司才成立多久？拢共五年不到。”

“更不用说，镇魂司本身和情报司的关系又那么尴尬。”

“这里出事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吧，我也是在鬼市的卷宗当中见过记载。”

“说是睿宗两度称帝的时候，道家又开始兴盛起来。”

“当时，太史令谏言，要在长安城四方角落相应的位置，铸造四座古塔，以镇压风水气运之说。”

“其中一座，就是在这大通坊之中。”

冬暝顿时明白过来。

曼铃君说的，便是眼前这座古塔了。

“古塔铸造好以后，短时间内，唐睿宗的确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人容光焕发，甚至还去过四座古塔参拜过。”

“但是久而久之的，他忽然开始产生梦魇。”

“于梦中，他见到一尊牡丹狮子。一开始，狮子和牡丹互相依偎在一起。”

“后来，狮子叼着牡丹，流着血泪。”

“然后，牡丹开始凋零，并被狮子顿时。”

“最终，狮子怒发冲冠，竟是扑向睿宗皇帝，张牙舞爪，十分凶恶。”

“皇帝惊醒之后，便找来太医令，汤药入口却不见好转。”

“可梦魇连连让其惊醒，使其神魂匮乏。无奈之下，又找来了当时的太史令。”

“太史令生成……这是某种预言和示警。”

“可当时的局势，你们也清楚，唐睿宗毫无实权，已然被太平公主和玄宗皇帝架空，自然也没有心力管到这种事情上。”

“后来……没过多久之后，太平公主就被……”

说着，曼铃君投来一个诡异的眼神。

冬暝眉头紧锁。

如果是这样的解释，加上这种梦魇，的确有些诡异。

要知道，大唐喜欢牡丹。

当年的太平公主，更是尤为喜爱。

狮子咬碎牡丹，牡丹凋零……

这不就暗含太平公主死于唐玄宗的意思吗？

最后，狮子咬向了唐睿宗，也能解释成，唐玄宗再也不需要平衡朝局，于是直接让唐睿宗成为了太上皇帝。

曼铃君眉心一挑：

“最诡异的还在后头。”

“就在七一二年，睿宗皇帝宣布退位之后，这四座古塔，竟骤然崩塌了三座。”

“可我们眼前这一座，竟是没有丝毫崩塌的迹象。”

“哪怕……从外观来看，已经十分破烂。”

“初期，玄宗皇帝也想将这里拆除，但是折腾了几次，却总是有进入古塔的人，莫名死亡。死因……气血干枯！”

“说起来，和那红蝶降术，还有些相似！”

听完曼铃君的话，冬暝看着眼前的古塔，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刚才以问花寻踪的方法，早就在羌水部的几人身上留了手段。

所以，他能确定，这些人此时就在古塔之中。

只是……如果这古塔还有着这些弯弯绕绕的话……

也许，事后自己可以去询问一下这一代的太史令。

毕竟，当年的太史令，就是现在桑大人的师父。

念及至此，冬暝说道：

“古塔之事，我们暂且不说。”

“曼铃君，劳烦你先以无声铃音施展幻术，别让羌水部落的人发现了。”

曼铃君手一扬，细丝连接着铃铛，叮铃一响。

紧接着，三人周身如镜花水月掀起阵阵涟漪，旋即便消失于夜幕大树之下。借着幻术掩护，迅速来到了古塔之下。

因为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风吹日晒又无人维护此地，古塔看上去破落无比。

刚刚靠近门口，三人便闻到一阵木头腐朽的潮湿气味。

冬暝下意识的看了看古塔那并未完全合拢的大门。

却见门上，有着两个狮子头。

那狮子头作为门环，在这么多年的风霜洗礼之下，竟是崭新无比。

而最奇特的是，两个狮子头口中所衔着的……竟然是一个牡丹花环？

联想到曼铃君刚才所说的牡丹狮子，冬暝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单单这么看的话，古塔、梦魇和当年那场姑侄相残，仿佛真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

思虑中，三人沿着木门的缝隙进入到了古塔之内。

定睛一看，青色的砖石、灰色的墙壁，阴冷的不见丝毫灯火的高塔。

满是蛛网的角落当中，有许多被蜘蛛从蛛网剔除的昆虫空壳。

而在中心位置，则是供奉着六尊身着甲胄的女子神像！

其四面八方，则是挂满了长长的经幡。

这些经幡的布料，已然被蛇虫鼠蚁啃食的有些破破烂烂。

三人走近之后，却见经幡之上，朱砂之字，还能隐隐看清一些：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冬暝挠了挠头：“这是道教的咒语吧，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这是六丁六甲护身神咒。”曼铃君解释道：“来自于道教神明六丁六甲。”

冬暝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六丁，应该就是道教里的护法天神——阴神玉女了。”

想到这里，冬暝忽然一愣。

先前，因为时间关系，自己没有来得及跟兄长所说的梦魇之事……

在那神秘庄子当中，自己看到的无面女子身后，不就是六个看上去如同神将打扮的女子吗？虽然五官不清就是了。

而且……

冬暝又注意到了墙壁上贴着的一些符咒。

这些符咒，竟是和自己于梦中所见，那巨大树木之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这就是六丁六甲符。”曼铃君解释道：“作为道教护法天神，加上当时的背景，用这种手段建造古塔来祈福，也是正常。”

冬暝不禁皱起了眉头。

自己在那神秘山庄里……见到了同样的符咒，疑似作为六丁的阴神玉女。

这里又出现这些。

恐怕……不是巧合吧……

【作者题外话】：小贴士：

本文当中提到的六丁六甲，乃是道教比较常见的十二位护法天神，掌管着天干地支的神祇。

六丁为阴神玉女，六甲为阳神玉男。

从汉朝开始，就已经有了对六丁六甲的祭祀。

后来在宋朝的时候，茅山派又延伸出了六丁六甲大阵。

再后来，六丁六甲，又被和真武大帝供奉在一起，可驱邪避煞、降妖伏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