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冬暝为之一惊,瞬间惊醒过来。
定睛看去,却见四周的宾客们,一个个尚且沉醉在这曼妙的箜篌声中。
“这是……”
冬暝嗅了嗅,似乎有一股奇妙的香味。
类似檀香,但又似是而非,就仿佛……是佛寺里才会有的味道。
忽然:
“唔……”
不满的嘟囔声下,冬暝一愣,这才发现青然很不满的看着他。
“呃……”冬暝有些尴尬的笑道:“意外,这是个意外。”
青然哼了一声:“难怪阁主让我跟进来呢。”
“原来,这里有一名伎乐天。”
冬暝显然没有听过,眼中满是困惑之色。
“就是和你位列八部众的乾闼婆和紧那罗,又被称为佛教当中的香料神和乐舞之神。”
听了青然的解释,冬暝更加困惑了。
倒不是说青然的解释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夜叉,还是乾闼婆、紧那罗,都是佛教当中八部天龙里非常重要的成员。
所以,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应该都算作是好人。
可如果……音如弦是好人的话,又怎么会让老翁如此害怕?
此时,青然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过……有点奇怪呢。”
“不管音如弦是乾闼婆还是紧那罗,也不管她年岁如何,按道理来说也是护法神。”
“只要是佛教护法神,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供养佛法的功德。”
“但是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功德。”
没有功德?
冬暝眉心一动。
这个理由……恐怕就很好猜了。
按照老翁那般惧怕的样子,这音如弦为了维持自己的容貌,恐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样的恶事,自然会损耗功德。
再加上佛教众生和道教的仙神又有所不同。
佛教众生,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佛法”的载体,他们并非是什么永生不似的长生之躯。
就如同护法神,本身也有着人类一样的欲望,也有着天人五衰的寿命尽头。
此时,音如弦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从她的乐曲之下恢复清醒,一双美目不由看了过来。
两人注视的顷刻,冬暝倒是没什么感觉,然而音如弦却忽然脸色大变,手中的凤首箜篌也那不稳了,竟直接从座椅上栽落下来!
一众宾客也纷纷惊醒。
在看到音如弦摔倒之后,一个个都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其扶起。
冬暝倒是有些疑惑:“她怎么……好端端的摔了?”
青然撇了撇嘴:“害怕你呗。”
“夫君,你可是夜叉!”
“佛门八部众当中,要论战斗你,最强的便是天众。其次就是阿修罗和夜叉。”
“夜叉乃是鬼王中的鬼王。”
“乾闼婆和紧那罗,在最初的婆罗门教神话当中,只不过是帝释天身边的乐官,你们之间虽然同为八部众,位格差距很大的。”
“而且……她身上毫无功德,恐怕……”
此时,妙凤楼的妈妈慌慌张张走了出来,一脸赔笑的说着音如弦身体不适,要休息一二。同时也不忘嘱咐宾客们在几日之后的花神会上,为音如弦投票。
如此一来,目的虽然达到了。
但是,客人们显然有些兴致阑珊的。
一些特地奔着音如弦来的客人,更是直接转身离去。
“青然,我们跟上去看看。”
青然点点头,和冬暝一前一后,不着痕迹的跟在了妙凤楼妈妈的身后。
很快,他们来到了妙凤楼顶楼的位置。
这里单独的一个厢房,做工之精细远远超出其余房间。
显然,这里就是音如弦的房间了。
冬暝和青然站在侧面一个死角的位置,隐隐听到房间内传来询问之声。
“你这是怎么了?”妙凤楼妈妈不由道:“刚开始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摔倒了?”
“这下子,有些宾客扫了兴,说不定花神会上就不投票了。”
妙凤楼妈妈显然是有些不满的。
可是音如弦是拿了六年殊荣的花魁。
不可否认的是,妙凤楼有这样的奢靡,几乎也是依仗了音如弦。
所以,妙凤楼妈妈也不敢明着责怪什么。
音如弦带着一丝不耐之色:
“行了,那些宾客说到底还不是看中容貌?”
“只要我青春常驻的话,这花神会你怕什么?”
“前六年的花神会,我什么时候跟你出过岔子?”
“行了,我要休息了。”
明显的逐客令下,妙凤楼妈妈无计可施,恨恨的跺了跺脚,推门离开。
房间内,短时间内陷入了安静。
但很快,一阵仿佛瓷器碎裂的声响不绝于耳。
显然,房间内的音如弦气的不轻。
“该死!”
“该死!”
“好端端的,这妙凤楼怎么引来了一个夜叉!”
“还是虚空夜叉!”
“他旁边那个女人似乎也不是人类,难怪可以不受我箜篌的影响!”
“等等……”
“难道是我的滋补之法被发现了?”
“这不可能!”
“我只有每年花神会之前才会用这种方子,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才对!”
音如弦的喃喃自语,引得冬暝眉头紧锁。
一旁,青然悄悄说道:
“夫君,这音如弦身为伎乐天,却害怕你一个夜叉问罪。”
“换句话说,她应该是犯了神话传说里,会招致夜叉上门的罪孽!”
冬暝双眼晦暗。
犯了夜叉上门的罪孽?
那基本上……就是害命了。
就在此时,青然忽然十分痛苦的捂住鼻子。
“怎么了?”冬暝连忙问道:“青然,你身体有恙?”
“不是……是那种感觉!”青然连忙道:“就是我刚刚进入妙凤楼时,察觉到的那种气息!”
话音刚落,冬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因为……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传了出来。
这种味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是察觉不到的。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则不同。
忽然:
“音如弦娘子,妈妈让我送饭菜来了。”
说话的似乎是一个小厮。
看样子,小厮应该是新来的,对于礼数并不懂。
所以,他并不知道花魁的房间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紧接着,一阵惊呼和开门声下,有那么一瞬间,血腥味扑鼻而来。
然后就是一阵凄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
“妖怪啊!”
小厮语无伦次的尖叫起来:“花魁……花魁在吃人啊!”
冬暝脸色一变,立刻拉着青然冲入房间。
定睛一看,却见此时的音如弦,脸上满是皱纹。
而床榻前的桌子上,竟然……放着一个婴儿!
随着浓稠的滴落满桌的鲜血,可怜的婴儿已经被剁成了好几块。
那音如弦,正取出其中那幼小的心肝,将其吞入口中。
“食婴儿心肝!”
“这就是你青春永驻之法!”
音如弦的脸色顿时扭曲起来。
“夜叉!”
“你当真来坏我的好事!”
刹那间,音如弦捧起一旁的凤首箜篌,朝着冬暝冲杀而来。
然而,不等冬暝反应,一旁的青然发出一声怒鸣,带着湛蓝色的飞羽,一掌拍在了音如弦的胸口。
“砰!”
音如弦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栽落在地。
“咳咳!”
接连咳血之下,音如弦眼神骇然。
同时,听到小厮之言的妙凤楼众人,也纷纷赶来。
她们原本只以为是小厮偷吃了酒,在这里说着疯话。
可是,当她们看到那屋子里碎裂的婴儿时,大部分人都脸色惨白的呕吐起来。
妙凤楼妈妈战战巍巍的指着音如弦:“这……这就是你说的,青春常驻的方法?”
“你……你是妖怪!”
“音如弦是妖怪啊!”
音如弦见状,直接抱着凤首箜篌冲出了房间。
冬暝倒是没有追击,顺便拉住了因为婴儿惨死而愤怒的青然。
“夫君!”
冬暝摇摇头:“青然,这里是回忆,就算现在大战一场,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而且……还有可能扰乱了老翁的梦境。”
青然呼吸一滞,愤愤然的点了点头。
却见四周的画面随着一阵微妙的扭曲之后,音如弦站在楼梯之上,嘴角满是血迹,却仿佛看不到冬暝和青然一般,面对四散而逃的宾客们,露出狰狞的笑容。
“想跑?”
顷刻间,凤首箜篌的声音变得幽暗起来。
整个妙凤楼的门窗,伴随一阵阴风尽数合拢。
这一刻,宾客也好,还是妙凤楼内的人,都无比恐惧的推搡着门窗。
妙凤楼妈妈惊恐地看着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的音如弦:
“音如弦……我……我对你还是很好的,对吧!”
“你……你别杀我!”
音如弦微微歪着头,露出一抹邪祟的笑容:
“妈妈放心,我自然不会杀了你们。”
“要是将你们全部杀了,我恐怕也要不行了。”
“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情……”
“我也不能让人任何人传出去啊……”
这一刻,只见音如弦拨动琴弦,一股奇异的音律开始响彻。
原本还很恐惧的众人,在听到这声音之后,一个个眼神开始恍惚起来。
此时,冬暝已经不受影响了。
也正因如此,他和青然看到了两个变数。
第一个,是那原本张嘴喊出花魁吃人的那个小厮,竟是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走了。从五官来看,这个小厮……应该就是自己找到的老翁。
第二个变数……就是那凤首箜篌之上,竟然隐隐出现了一道倩影。
这倩影面容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此时此刻,却双眼含泪的看着音如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