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暝站在那里,听着陈罗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不由陷入沉思。
在他看来,陈罗说的也的确有道理。
不管本性如何,既然可以踏上仕途,就没有几个是蠢笨之辈。
让王管家在那个时候刺杀朱云,显然是很不明治的行为。
既不能将局势引导向对他有利的一方,同时也会直接暴露自己。
更重要的是,如果王管家是为了县令陈罗,可以杀人的忠犬。
那么,在刺杀失败之后,王管家就应该立刻自尽,而不是说出这一切乃是陈罗指示。
所以,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挑拨离间的行为。
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有谁会要如此挑拨离间呢?
“罢了。”冬暝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是关键时刻,追究你的责任又能如何?”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定住龙丘县的困局。”
“你是县令,这一点你自然拿手。”
“如果能做到的话,也算戴罪立功,不是吗?”
陈罗顿时冷汗直流,连连点头。
陈家父子俩离开之后,冬暝有些烦恼的坐在了椅子上。
“王药大夫死了,王管家死了,刘家也没了。”
“陈罗看样子,的确也就知道这么多。”
“我们剩下的线索,也就只有中枢药山,和长生大帝庙了。”
“可是,雕像还差一块,恐怕去了长生大帝庙也没什么作用。”
朱云轻挥羽扇,闭着眼睛想了片刻:
“未必。”
“刚才陈罗说了,王管家是刘家的人,介绍给县令的。”
“我想,陈罗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明白,王管家就是刘家安排在他身边的监视者。”
“所以,找个理由,将其打发到药田的庄子上,也就合情合理了。”
“更何况,从目前来看,王管家的确作恶不少,这和陈罗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并不符合。”
“所以,可以判断陈罗没有说谎。”
“那么就简单了。”
“陈罗看上去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否则也不能在地牢弄出那么一个密室,隐藏那么多阴童子命格的人。”
“他一定会去了解王管家的底细!”
空桑眼睛一亮:
“二哥的意思是……从其身边之人入手?”
朱云点点头:
“王管家是否有什么亲人就在龙丘县,亦或者是他身边有没有谁,也是在做类似的工作,略微查探一番,一目了然。”
“而且,就算王管家不知道,长生宫应该也能调查到。”
有了想法,冬暝便立刻离开了大厅。
青然则留下来照顾众人。
在询问陈罗之后,果不其然,对方自然是调查过王管家。
“关于王管家的信息,其实不是很多。”
“因为当初时间太少,我能调查到的有限。”
“我只知道,对方不是龙丘县人,最早的时候是洛阳一带的人。”
碰巧此时,陈氏走了过来。
看她的样子,似乎压根就没有收拾行装。
“在调查王管家吗?”陈氏幽幽说道:“不是听说他死了吗?”
冬暝点点头:“话虽如此,但现在需要排查一下,王管家的人脉关系。”
陈罗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氏却忽然说道:
“我倒是知道一点。”
“那个时候,王管家刚刚来到县衙当差,我也是很偶然的情况下,碰巧在院落当中听到的。”
“那王管家应该还有一个兄长,就在龙丘县。”
冬暝眼睛一亮:
“此言当真!”
陈氏点点头:
“我不会听错。”
一旁,陈罗十分诧异的看向了陈氏:
“你……你怎么知道?”
陈氏轻叹一声,似乎不想理会陈罗: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也给不了太实际的帮助,先告辞了。”
说完,陈氏便离开了。
不过,冬暝却并没有感到失望。
因为长生宫还在龙丘县。
只要有他们的情报网络,再加上这么明确的调查方向,长生宫要调查到这个情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当即,冬暝便找来了白儒丑。
出乎意料的是,白儒丑似乎已经知道了冬暝的想法,并非空手而来。
“七师者,这是您要的东西。”
冬暝点点头,打开之后不由瞳孔一缩:
“可确定?!”
白儒丑微微颔首笑道:
“长生宫的情报,从来没有出过错。”
“王管家,本名王贺,乃是洛阳人。其家中,在当年也是洛阳的一个小药商。”
“不过……后来家道中落,被皇帝罚没了家产。”
“原因是他们家族给皇家提供的药材当中,有以此充好的成分。”
“王贺有一个亲生哥哥,名为王药。”
“王药和太医丞戴缘川的师父,皆是师从当时洛阳城内慈心堂的大夫,人称徐长寿。”
“只要问一问太医丞,就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伪了。”
……
当冬暝拿着长生宫的情报回来,并将一切告知戴缘川的时候,戴缘川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
“这……”
他一把拿过冬暝手中的情报,看完之后脸色惨白。
傻子都清楚,如果王药是王贺的亲生兄弟,那么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就和王药脱不了干系!
甚至于,王药可能都没有死!
“这上面所言……分毫不差!”戴缘川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
冬暝不禁问道:
“太医丞,请问……王药当初为何会被逐出师门?”
戴缘川苦笑道:
“这一点我真不知道,我的师父也从来不说。”
“不过话里话外,我师父对他倒不算很排斥,只是每每谈到,似乎有些遗憾。”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找到我师叔才是!”
“等等。”朱云却拦住了众人,随后缓缓起身:
“诚然,我们现在要找到王药应该不难。”
“但是……这次的案件调查到现在,我却没有看出,王药从中到底可以获得什么?”
“别忘了,从刘家的证词来看,他们背后虽然有裁缝,可却没有王药。”
“所以,王药到底承担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幕后黑手?”
“以目前他所暴露出来的部分,似乎还不是裁缝的对手。”
“而且,假设这些事情,都有王药的算计。那么也就是说,王药售卖假药给老百姓?”
“但是,王药自己的家族,可是因为药材以次充好之事,才被罚没。”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根本上的切入点。”
冬暝隐隐似乎猜到了朱云的打算:
“二哥,你的意思是……”
朱云看向戴缘川:
“太医丞,你可知道你的师父,王药的师兄,如今在何处?”
戴缘川挠了挠头:
“自然还是在我老家。”
朱云点头:
“离这里可远?”
戴缘川苦笑道:
“若是以快马而言,恐怕也需要三天三夜才行。”
朱云却道:
“这不难,让青然带你去一趟。”
“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冬暝,在此期间,我们先等等,一切等太医丞请来自己师父再说。”
……
天色渐渐入夜。
一片废墟的龙丘县内,还有很多废墟的仿佛没有清理干净。
此时,阵阵浓雾飘荡在巷子当中,徐徐走出一个人影。
“嗒……”
“嗒……”
“嗒……”
脚步声很轻,又似乎很沉重,阴厉的面孔,再无半点白日之时的医者慈悲之态。
王药来到了回春堂旁边的废墟处,拨开了那些砖块和瓦片。
终于,找到了两具有些残破的身体。
正是死去的王药和王贺。
然而,细细看去却发现,王药和王贺那所谓的尸体,竟然越发的变成了木头,最后更是直接褪色,变成了木偶!
王药面无表情的从傀儡木偶的怀中,取出了一个木盒。
在看到木盒之中那颗果实之后,王药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在最后时刻,培育完成了。”
“小弟,爹,娘,最后一步……”
“只差这最后一步,一切成功……”
说着,王药缓缓站了起来,并将木盒当中的果实直接吞入腹中。
盒子被其丢在了一边,王药一步一步,又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此时,狭小的屋子内显得有些阴戾。
王药回到自己的卧室,将眼前的香炉微微掰动之后,地面便出现了一个秘密洞穴。
纵身一跃,王药来到密室的下方。
眼前,狭窄的房间内,只有三块冰冷的灵位摆放在神案之上。
旋即,王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恭恭敬敬的点燃了一株清香,放入香炉之中,喃喃开口。
“爹,娘,小弟。”
“有多久……多久没有这样,在你们面前,真正平心静气的说话了呢?”
“呵呵……”
“一来……我每日都在历经煎熬啊,不能将那丑陋的嘴脸给你们看到,你们会担心的。”
“二来……我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埋怨你们的。”
“为何……你们要欺骗我呢?”
“当初明明说好的,要一起平平安安的。”
“可最后,为了让我安全离开,你们都走了。”
王药的眼神多了一丝茫然,也多了一丝脆弱。
微微浮红的眼眶,凝视着三尊灵位:
“医者……父母心……”
“到现在,我还记得爹爹你跟我说的这句话呢……”
“只可惜啊……这个世道……早就不是父母心的医者可以活下去的了……”
“我违背了家训,是我不孝。”
“但没关系,我会负责的……”
“只要……陈家再付出代价,就够了……”
说着,王药朝着灵位重重地磕了下去。
声音沉重且回荡在密室当中,徒留鲜血,迸溅在冰冷的砖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