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叟的话,冬暝不由皱起眉头。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开始原本只是一个很美好的习俗,结果因为龙丘县的人对于这种所谓的“福泽”产生依赖之后,只要一旦消失,就会非常焦虑恐慌。
这还和白龙真道那里不一样。
那只是短时间掀起的狂热,虽然会让人疯狂,但是因为时间不长,要破解很容易。
但是……这种已经根深蒂固,经过整个城市数十年习惯而来的习俗,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了。
果然:
“那雨宓琳被选择成为长生神女的时候,其家人自然是不同意的。”
“因为……要成为神女,除了要修道,终身不嫁之外,还需要保持自己身体的纯洁。”
“甚至于……还要和家里人断绝关系。”
“因而,当时的县令甚至动用了一些关系,直接将雨宓琳的爹娘赶出了龙丘县,这才绝了雨宓琳要逃走的念头。”
冬暝轻叹一声:
“因为害怕,是吗?”
老叟苦笑着点点头:
“雨宓琳的确害怕了,害怕疯狂的县令会伤害她的爹娘,所以最后只能同意了。”
“至于我……就是当时给长生大帝庙清扫院落的仆役。”
“由县令出钱,每天清扫之后再离开。”
“不能停留半分。”
“说是……不能让人污了雨宓琳的修炼。”
冬暝眉心一皱:“那后来呢?”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老叟无奈的摇了摇头:
“后来……就是这位兰刺史了。”
“这位兰刺史,其实最初也和雨宓琳没有什么交集。”
“只是……在某一次山上诗会的时候,当时刚刚到此地为官的兰刺史不知道为何,竟是突生重病,从山上滚落而下,因当时的大夫无能为力,所以也就送到了雨宓琳这里治疗。”
“直到兰刺史康复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后来,他高升离开,去其它地方做官以后,约莫……也就是在八年前吧,龙丘县内忽然爆发了古怪的头疼病。”
冬暝瞳孔一缩:
“等等!”
“老爷子,你的意思是……八年前,那头痛病已经出现过了?”
“可是……为何城中不见人提起过?”
老叟摇了摇头:
“因为那一次头痛病,死了太多人了!”
“三分之二的龙丘县百姓,都死了!”
“剩下的人,有好多也卖了田产铺子,全部跑了!”
此言一出,饶是冬暝也不由变了脸色。
死了三分之二的人!
那几乎可以将龙丘县当作是死城了!
所以……现在城中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迁徙而来!
老叟叹了口气:
“所以,在去年第二次头痛病发作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年经历过且还幸存的人,都害怕极了。”
“但不知为何,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竟然没有怎么感染。”
“哪怕是我们的亲人都已经死了,我们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说到这里,老叟不由苦笑:
“说远了。”
“当初,第一次头痛病发作,所有大夫都不懂该如何治疗的时候……”
“城里人想到了一直清修的长身神女。”
“大家认为,只要提前准备仪式和祭祀,长生大帝会保佑我们的。”
“长生神女也十分注重那次仪式。”
“甚至还带着整个城中的人,去了城池之外那座药山之下,最原始的长生大帝庙。”
“可是……仪式三天三夜过去了。”
“无人好转!”
“而后,就有人开始质疑长生神女雨宓琳了。”
冬暝双眼微阖。
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
虽说这个世道,的确有鬼神之说。
但是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鬼神之说依旧非常遥远。
而雨宓琳,从一开始就不符合所谓的“神女”标准,这些老百姓的心目当中,就存着一丝疑惑。
当他们发现,雨宓琳的确不能救他们的病时,他们就爆发了。
多年来,他们对于雨宓琳的跪拜、供奉,花费的金钱、精力,就成了伤害雨宓琳最有力的证据!
老叟沉痛的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似乎有些懊悔:
“当年……”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开始去信奉妙心观了。”
“这宫观,一天天的也就落寞了下来。”
“可是……雨宓琳却依旧不能离开,或者说……她应该也没有离开的地方了吧。”
“直到……忽然有一天……”
“我因为其它病,病了一场,在家休息了一个月之后……”
“这一日,按照往常去妙心观扫地。”
“却发现,妙心观似乎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等我进入其中后,更是感觉……妙心观似乎一片死寂。”
“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我进去之后发现,雨宓琳……已经上吊自缢了!”
“甚至……那算是姣好的容貌,已经腐烂,都能见到一些骨头了。”
“而当时,长生大帝庙的柱子上,则留下了四行血诗。”
“三魂含冤焚脏腑,七魄怨恨灼白骨。”
“吾以身死为咒念,杀尽满城无情人。”
冬暝呼吸一滞。
这四句血诗,仅仅是念诵出来,便让人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煞气之感。
然而,究竟是怎样的怨恨,让雨宓琳在自缢之前,还要写下如此血诗?
是因为昔日被放上神坛,如今一朝崩塌?
还是……这其中,尚且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毕竟,按照眼前老叟所说,一开始被选为长生神女的雨宓琳,还是保佑了龙丘县平安的。
若是巧合,不可能连着两年都是巧合。
而且……那头痛病摆明了也不是天然形成,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念及至此,冬暝看向老叟。
老叟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小郎君心中困惑什么。”
“其实,这些年我也忍不住在想,当年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的很……”
老叟自嘲一笑:
“当年的我,并不信什么鬼神,也只能算是……每日本本分分罢了。”
“可是啊,自从雨宓琳死了以后,我也不知道是害怕呢,还是什么呢,就供奉了这长生大帝。”
“也奇妙,不管是第一次的头痛病,还是去年,亦或者是今年在城中爆发的,我们那些当年留下的老家伙,一个个竟都完好如初。”
显然,老叟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了。
而在他看来,如今的龙丘县之所以会如此凄惨,而且还出现如此类似的瘟疫之雾和头痛病,就是当初怨恨难平的雨宓琳的原因。
时间上,冬暝自然是不能耽搁,便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刚出门的时候,老叟仿佛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当初,在雨宓琳上吊自缢之后,我曾经去药山之下的长生大帝庙看过。”
“也是鬼使神差的就想去了。”
“结果……却正好看到那尊长生大帝雕像四分五裂的场景。”
……
离开老叟家中的冬暝,先是回到了客栈。
长生宫这边,关于雨宓琳的情报很少。
很显然,最有可能抹除掉关于雨宓琳的信息的,应该就是……当时的县令!
毕竟,严格来说,整个龙丘县的人,都欠雨宓琳一个公道。
“该如何做呢……”
冬暝喃喃自语着。
此时,丹游忽然说道:
“冬暝大哥,我似乎……有些线索。”
“哦?”冬暝微微一愣:“丹游,你知道什么?”
丹游想了想:
“我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们提起过龙丘县内有一位叫做雨宓琳的人。”
“还说,她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并且……我爹娘还说,那位雨宓琳,在龙丘县内的房子,也就是她爹娘的房子,其实还在,并没有拆除。”
冬暝眼睛一亮:“当真?”
丹游点了点头:
“因为我娘亲也是学医的,对于雨宓琳很钦佩,所以才会特地却了解了一二。”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冬暝立刻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
丹游带着冬暝,离开客栈之后,便顺着一个方向,来到了龙丘县内另外一处坊间。
这里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似乎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冬暝推开门进入之后,却见屋子不大,但依稀能看到当年的布置。
“嗯?”
冬暝忽然眉心一皱,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
因为……按理来说,这最起码已经是十年前就没有人居住的房子了。
如此房屋,就算还能保持原状,也必然满是灰尘,破败不堪。
可眼前的房子,不单单没有这样的情况,反倒是似乎时常有人打理一样。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十分的干净清爽,甚至找不到一点蜘蛛网。
“这里有什么人来过吗?”冬暝喃喃道。
“是啊……为经常来的。”身后的丹游忽然说道。
冬暝微微一愣。
经常?
不对!
当即,冬暝转身。
可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匕首,便直接刺入了冬暝腹部当中。
冬暝当即咳出一口鲜血,不敢置信的看着丹游:
“你……你……”
此时,丹游面无表情的深吸了口气:
“为了可以等到,让你彻底放下戒心,并且单独一人出来的环境,还真是不容易呢……”
丹游猛地拔出匕首,微微歪着头,眼神带着一丝森然,旋即笑道:
“冬暝大哥哥……”
“很抱歉。”
“虽然我本人很喜欢你,但我不能再让你查下去了!”
“你利用长生宫已经得到了太多不利于我的情报。”
“所以……我只能让你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