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精美的莲花瓣瞬间碎裂。
香炉之中,竟是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牌。
冬暝将其拿起,却感觉木牌整体的阴凉感有些重。
似乎是朱砂一般的颜料,在上面写着吾女青然之位。
轰隆!
冬暝只觉得脑海一沉。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旁边的青然:
“青然,这……这为何会是你的牌位?”
青然也懵了:
“不是。”
“怎么可能呢?”
“夫君,我活的好好的呀!”
此时,门外的撞门之声越来越重。
显然,现在讨论这个也无关紧要。
冬暝当即举起了木牌,就要将其损毁。
可就在最后关头,心中没来由的一痛,让冬暝停止这么做了。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外祖母不是说了吗?毁了牌位!”
“也许,这只是重名!”
冬暝却喃喃道:
“可是……我总觉得,这就是你的牌位!”
这一刻,冬暝看向了青然: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个老乞丐为什么看到你,就称呼你是他的女儿?”
“又说……又说要杀了你,他的女儿才会复活?”
“还有,刚才马车上的那个女子,长相也和你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我……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说到这里,冬暝不由心生恐惧: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这牌位真的和你有什么联系,我毁了牌位,会不会连累你?!”
青然浑身一颤,眼神复杂无比。
是感动?
亦或者是焦急?
不行!
无论如何,外祖母嘱托的事情,不能犹豫!
青然也知道,冬暝的性情就是有点优柔寡断,当即便夺过牌位,重重朝着地上扔了下去。
“啪!”
牌位瞬间碎裂。
那月老庙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之声。
冬暝和青然骇然的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开始一点点融化,最后变成一滩浓稠的血色。
这不是朱砂!
是血!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整个花神殿内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那音色,和青然十分相似,却又十分繁杂。仿佛有七八个声音混杂在一起。
“哗啦!”
眼前的池塘里,那艳丽的花朵一点点的凋谢。
紧接着,黑色的棺材一个个飘浮起来。
那棺材的缝隙中开始溢出大量的鲜血,如同瀑布一般。
转瞬,棺盖迅速腐朽。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个身着嫁衣的女子。
而这些女子,从容貌来说几乎和青然是大同小异!
“青然,我们快跑!”
“从池塘边上跑!”
冬暝拿了主意,牵着青然的手顺着破碎的小桥,来到了池塘边缘处。
“来!”
“青然!”
“我托着你!”
“你先上去!”
“可是……”青然有些犹豫。因为她已经看到前面的月老殿内,似乎出现了一道人影。
“快别可是了!”冬暝焦急道:“对方要杀你,你要先跑!”
话音刚落:
“砰!”
月老殿的门也骤然碎裂。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砸了过来。
这让刚刚托起青然双脚的冬暝,一个踉跄。
两人全部狼狈的摔倒在地。
眼前,是外祖母红大娘的脑袋!
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一丝愕然和惊恐之上。
“外祖母!”
冬暝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眼前,桥梁对面,那老乞丐,也就是红大娘口中当年的老庙祝,浑身满是鲜血,面容冷冽的死死盯着冬暝和青然。
“你们……做的好事!”
老庙祝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一口口打开的棺材,还有那碎裂的莲花香炉。
“青然,快!”
冬暝立刻起身,抱着青然继续往墙边托。
“你们找死!”
老庙祝一步踏在木桥上。
“啪!”
木桥竟在此时完全碎裂开来。
同时,那棺木当中一个个嫁衣鬼女,竟纷纷睁开了双眼。
她们面容悲凄,血泪流淌,一个个僵硬扭曲的坐了起来。
满是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庙祝。
“吼!”
尖锐刺耳的鬼啸之声,一众鬼女竟是朝着那老庙祝杀了过去。
老庙祝脸色一沉:
“不过是我女儿的一部分,反了你们了!”
却见老庙祝手中出现了一根杨柳枝,朝着最先扑来的嫁衣鬼女狠狠一抽。
凄厉的哀嚎中,那嫁衣鬼女的身体骤然破碎。但因为是鬼魂,所以又立刻凝聚起来。
“该死的!”
“没有了我女儿牌位作为掣肘,你们也敢反了天了!”
“是我女儿的死,才有了你们的生命!”
“你们已经活了一世,就应该将命还给我的女儿!”
老庙祝咆哮一般的连连挥动柳树枝,然而那些嫁衣鬼女却完全不顾自己不断溃散的魂魄,发了疯似乎的扑向了那个老庙祝。
这样的变故,让冬暝看到了希望。
“青然,快!”
青然连连点头,终于翻过了墙壁。
“夫君,快上来!”
青然伸出手。
冬暝顺势握住,抓住墙壁也翻身了过去。两人有些狼狈的摔在地上,却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
“夫君,我们现在……”青然的眼中显然有些无助。
冬暝直接拉起青然,边泡边说:
“现在只有报官了!”
“不能去岳父岳母家中!”
“万一那疯子没有死,一定会来抓我们!”
“去了杨家,就是给你爹娘惹祸了!”
“我们直接去衙门!”
“冬家也在去衙门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我爹娘他们……他们还平安的话,也可以让家仆帮忙传信,这样速度更快!”
此时,天寒地冻之下,冬暝和青然在雪地里玩命的奔跑。
不知为何,明明天还没有黑,可街道上却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偌大的常山县城,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一片死寂一样!
突然,冬暝感觉到青然身形一停。
“青然,怎么了,我们还没到……”
下意识转身看去的那一刹那,冬暝的心直接凉透了。
青然的腹部,被一把短剑洞穿。
一口鲜血,直接呕在了冬暝的手腕上:
“夫……夫君……”
青然的眼中满是不舍。
“快……快跑!”
可此时,冬暝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
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
却见浑身是血的老庙祝,重重喘着粗气,如同野兽一样,狰狞的盯着冬暝。
“还真是……”
“差一点就让你们跑了!”
话音落,短剑拔出。
温热的血液迸溅在冬暝脸颊上,瞬间冰凉。
最后一眼,青然满脸悲伤和不舍,重重地倒在雪地之中。
血液快速染红了四周的冰雪,隐隐将其融化,化作一摊血水。
“为什么?”
冬暝眼神恍惚,只觉得那种熟悉的头疼欲裂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杀死青然!”
悲愤交加的质问中,短剑再度刺了过来。
这一刻,冬暝身体又本能的想要躲开。
然而……他的意识却心若死灰,似乎……不想躲了。
外祖母死了,冬家……也完了。
青然也死了。
这么一来,自己活着,岂不就是孤家寡人了吗?
这一刻,短剑同样洞穿了冬暝的胸口。
皮肉被刺穿的痛苦,似乎没有比见到爱人在新婚之夜含恨而死更加痛楚。
冬暝勾起一丝凄楚的苦笑,倒在血泊之中喃喃道: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啊……”
……
现实里,棺木上。
长生第五的冬暝,察觉到身后阴影之人隐含杀气,不由咧嘴一笑:
“怎么?”
“想要杀我?”
“这样好吗?”
“别忘了,这扎彩幻术世界,可不是我布置的,里面的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故事,也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个引路人。”
“这些……可都是他做的呀。”
说着,冬暝敲了敲脚下的棺材,转身看向那阴影之中。
“他的执念,他的不甘,他的自责,化成了这方世界。”
“这些年来,已经愈发失控,甚至于影响到了整个常山县。”
“你选择的冬暝也好。”
“我这位自行诞生的也罢。”
“归根到底,最后谁活,谁死,谁沉沦梦魇,都不是你我决定的,而是这棺材里的本尊决定的!”
“而且……这故事,也并非是板上钉钉。”
“每一步选择,都会出现不同的结局,就像是一个人的人生,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你选中的冬暝,记忆在被如此影响之中,身体固然做出了反应,可结果如何呢?”
“对于青然死亡的愧疚,对于爱人的生离,他却不愿意死别。”
“木已成舟。”
“你的选择,功亏一篑!”
说着,冬暝从棺材上走了下来,有些慵懒的靠在棺材上,眼神带着一丝复杂:
“我们这位本尊还真是……”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你说呢?”
“这……凄惨话本当中,最初的那位……不敢和家人摊牌的懦弱少爷!”
此时,阴影之人也缓缓走了出来。
定睛一看,竟是陈篁!
陈篁脸色阴沉,轻挥的孔雀扇宛若最后一丝理智。
终于:
“这幻术世界,虽然是冬暝本尊于遗憾和执念当中生成。”
“但你如果不以药仙童子之局,暗中联络裁缝孽海棠引诱他前来,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长生冬暝哈哈一笑:
“那又如何?”
“你能拖延多久?”
“你当初用《奇谭妖异志》,还有暗中以错误的情报吸引冬暝调查三藏虫的时候,不就是为了隐藏他越发奇怪的活死人之身吗?”
“说到底,《奇谭妖异志》只是个幌子。”
“从头到尾,真正能吸收旁人力量魂魄为己用的,只是他自己!”
“但……谎言既然做了,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填补。”
“你干脆将计就计,一番布局,让他和你贴近关系以后,顺道破了凤梧君所有的计划。”
“可纵然冬暝实力强大如此,你却发现,他还是摆脱不掉那份冥冥中的因果。”
“再这么下去,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罗刹红楼案以后,你才借故养伤离开冬暝,看他自己如何选择!”
“你自己已经预料到,他和这本尊,迟早要有个了结!”
“如今,因缘牵扯,你却要怪在我的头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陈篁,或者说……那故事当中,给冬暝治病的……陈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