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上的条例很多。
李烨几乎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全都写在了上面。
甚至于,一些源于后世的条例,例如商行借助官员的关系进行垄断打压,都书写在上面。
可在场诸人,不是聪明之辈,就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对官场上的蝇营狗苟了解异常,一番修订之下,不光将条例增加了二十余条,还将条例中的惩处准则一一细化。
一夜过后,众人熬出黑眼圈。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无比。
“既如此,诸位就先回去休息吧。”
于谦小心收起扩展到五页的宣纸,对着众人拱手。
他做为工部侍郎,还需要去让工部的能工巧匠动手,将这些条例刻板出来,先印刷出李烨吩咐的小册子。
这件事别人也能办,可于谦不放心,想要自己监工。
“于大人辛苦。”
诸人纷纷拱手行礼,离开工部衙门。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朝阳逐渐升起。
别人都能休息,唯独海瑞不行。
他昨日接了刑部左侍郎的职务,正准备去,就被小春子让人追上,直至现在才得空。
刚走没两步,海瑞又被人追上了。
“咦,和大人不回去休息吗?”
跟来的是和珅。
和珅站在海瑞身前,表情犹豫。
海瑞看出他藏有心事,笑了两声道:“和大人有事但说无妨,只要用得上海瑞的,海瑞自当相助。”
海瑞第一次跟和珅见面,印象不是太好。
他之前是江西的官吏,可和珅大夏财神的名头,还是隐隐知道,加上他看和珅,总有一种对方奸滑而市侩的感觉,比江西的贪官更像贪官。
这一切,在经过之前一同审案的经历后,消减了很多。
海瑞肯定,和珅此人虽然奸滑。
但在当今明君的手下,已经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成了一位能臣,干臣。
迟疑了一下,和珅开口问道。
“海大人,你如今为刑部左侍郎,执掌刑部,有没有觉得……觉得那些条例太过严苛?”
“严苛?”
海瑞疑问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和大人,你的眼中只有贪官污吏的身家性命,可能看见千千万万困苦百姓?”
和珅心中一跳,想要辩解。
海瑞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低声怒斥。
“和大人,你若有机会,不妨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要展露你户部尚书的身份,你就能看见,那些本身困苦,还被贪官污吏敲诈勒索,巧取豪夺,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百姓。”
“和大人,大夏,乃至这个天下,不是官员的天下!”
“官员如园丁,百姓如禾苗,哪怕是圣上,尚且怜惜百姓,你我做了官,难不成就视自己为刀俎,视百姓为鱼肉吗!”
他的这番话,直说的和珅哑口无言。
后者面带茫然,久久不语。
“我等为刀俎,百姓为鱼肉?”
“圣上尚且怜惜百姓……”
和珅似懂非懂。
他的生活太过骄奢,哪怕被李烨榨出一身肥油,仍是大权在握,吃喝莫说百姓,就是一般富户人家也比之不上。
和珅站的太高,不知百姓能有多苦。
他想要再问海瑞,因为对方曾是一名知县,应知民生疾苦。
可当他抬头时,海瑞早已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候去看看民生疾苦吗?”
和珅暗自记下,摇着头迷茫离去。
抵达刑部,宣旨太监紧随而来。
海瑞跪在最前方,身后有右侍郎,有司务,有郎中,有主事等,浩浩荡荡数十人,这些还不是全部,刑部安插在各地的联络使,情报人员,刑捕更多。
严格来说,在刑部坐着的,大都是文官。
太监离去,众人纷纷道贺。
海瑞笑着说了两句,脸色郑重看向众人。
“诸位,在下在来刑部之前,接手了一件残杀案子,烦请衙内刑捕,跟海某一同追索在逃元凶!”
刑部众人左右看看。
几名穿着刑捕武服的大汉上前,抱拳道。
“愿听侍郎大人差遣!”
海瑞一一打量几人,心中暗自点头。
抓一个王丰,实际上不需要那么多精悍刑捕,更不需要他一个左侍郎亲自发力。
可这事是他进入刑部后,所发布的第一条命令,海瑞更知道,下个大朝会后,将会有一册书文出现,震动整个大夏官场,带来一场惊涛骇浪。
之后还有更多案件等待着他,等待着刑部。
唯有通过这件事,让刑部中人了解他的能力,才能领导好整个刑部,才能还报陛下恩情。
在刑部内换好新得的官服,海瑞带着一众刑捕浩浩荡荡离开皇城。
他正想去京兆府,查探王丰去向,却在路上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道路之上,一个独眼捕头牵着匹老马站在道路中央。
“王震?”
海瑞眉头微皱。
对于这个亦正亦邪的冷酷之人,他拿捏不准。
对方做为京兆府总捕头,而且能精准说出李傅家所在村庄的人口,能力绝对不弱,却故意漏掉了李傅肢体残缺之事。
这让他很怀疑,对方跟王福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瑞没有在京兆府拿捏王震,就是想事后跟对方谈谈,不想对方却先找上他了。
“你是何人,敢拦大人去路!”
海瑞还没说话,身后几名刑捕先耐不住了,开口呵斥。
海瑞挥手打断几人,看向王震。
“王震,你找我?”
王震独目看着海瑞身上官服,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他一抱拳,对海瑞道。
“海大人是想去抓王丰?”
海瑞心中一震,疑声道:“你怎么知道?”
王震没有回答,只是晃了下手中缰绳,转而道。
“若是海大人想要抓人,只怕用两条腿不行,王丰此刻恐怕已经距离京城数百里了。”
“你知道王丰下落?”海瑞问道。
王震轻点其头,说道:“海大人如果敢信我,不妨跟我前往。”
“好!”
海瑞没有犹豫,让身后刑捕找来耐性够强的马。
很快,一行十余骑,直出京城,朝着南方追去,快马不停歇,追至次日天明,已经跑出二百余里,来到一处名为宁安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