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催促史天泽!」
忽剌忽儿握着望筒,死死顶在自己的眼睛上,看着战场上的变化。
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元军士卒翻过了那低矮的土墙,似乎攻破唐军的大营就在眼前了。
「让史天泽把所有精兵派上战场!今天必须击败李瑕!」「哞!」
号角声更响。
做为督战的宗王,忽刺忽儿的作用便是给史天泽更多的压力,以促使史天泽攻营时更不留余力。
这是有效果的。
今天到现在为止的推进速度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看着看着,忽剌忽儿的脸色又有了变化。「怎么回事?」他疑惑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这句话指的是前方的一杆元军千户的旗帜,这杆旗帜已经杀进唐军营地有一会儿了,但没有继续向前推进。
望筒上下左右移动着,忽剌忽儿却始终看不到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倒不是因为太远,而是因为他站得不够高。
「去问问史天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派更多的兵马攻进去?!放箭啊!把石头砸过去啊!他为什么总是舍不得放箭?!」
史天泽则在更前方,能够听到唐军营中忽然爆发出的欢呼声。
他知道唐军士气重新被点燃起来了,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转头向后方看去,心中满是疑惑。
「是知道更多的唐军到了吗?但怎么可能知道?」
史天泽很确定,如今在东南六十余里之外,元军骑兵正在严防死守,不让唐军援兵与李瑕的营地取得联络。
忽必烈之所以让忽剌忽儿督战,严令两天之内破敌,正是因为这点。
连史天泽军中也仅有他与史杠两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士卒们根本就不知道。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史杠派人递了消息?
想到这里,史天泽有些头痛。下一刻,又有快马赶到他身边。
「大帅,忽剌忽儿宗王又派人来催了」
与此同时,前方的战场上,唐军的欢呼声正在越来越响。
「将士们听到了吗?我们的支援已经到了!就在忽必烈的身后.」」
史天泽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下令道:「暂缓前行,让士卒们轮流进食。」「大帅,宗王」
「他说得再多,能让士卒们不饿吗?!」史天泽烦躁地应了一句。他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咚!咚!咚」战鼓声忽然响起。
唐军营地中,士卒们转头向李曾伯的战台上看去,只见这个老元帅正在亲自擂鼓。「夺回矮墙!」
八普恰转头看了一眼,扬起刀便指向了那杆竖在矮墙里的元军旗帜。士气正高的唐军于是一拥而上。
元军士卒则知道唐军这个时候士气正高昂,需要避一避,等其士气再低落下来。好在史天泽及时下了缓攻的命令,他们得以从容地向后退一退。
否则,元军士气正是被压住的时候,硬要强攻下去,伤亡一旦增多,由胜转败都不是没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傍晚时分。
元军的旗帜重新退回了矮墙之外。
这一天的攻势,他们几乎就要破营,却还是只差那一点儿。唐军欢呼了几句,声音却很快又歇了下去。
他们已经太累了。「交换阵列!「-「.」「呃。」
八普恰闷哼一声,将一支射在自己身上的箭矢拔下来。好在他的盔甲不错,并没有刺得太深。
「把箭矢收好,交
到箭台上。」「是。」
「把元军抛过来的石头都垒起来。」「是。」
八普恰拍了拍塔牧仁的肩,转身见到庞沛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将军。」
「你们守住了,我还想来支援你们。」庞沛道。
他曾经是阔端家族的驱口,蒙语说得十分流利。也许因为两人都是驱口出身,因此关系颇好。
「坚持住,大军已经到贺兰山西面了。我看到了纸条。」「纸条?」
「是啊,敌军中有我们的人,冒死送过来的消息。」「太好了!「八普恰不由长舒一口气。
庞沛哈哈大笑,在他身上轻捶了一拳,道:「我没骗你吧?」
「还有伤药吗?」八普恰却是在听说有支援的第一时间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老元帅把伤药分给了我,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庞沛脸上的笑意稍凝了些,拍了拍八普恰的肩,叹道:「放心吧。」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李曾伯的身影已经不在身后的战台上了。
「请陛下御览。」
李曾伯将一张纸条交到了李瑕手里,道:「这是一个重伤的元军士卒交给霍小莲的,他再交给杨奔,再交到老臣这里。」
李瑕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正是那一列字。「大军已至贺兰山,不日可来解围。」
他点点头,将纸条收了,道:「已经不难猜到了,今日忽必烈又遣一宗王督战史天泽,可见对忽必烈而言,已不能够慢慢包围我们。」
李曾伯道:「蛛丝马迹是一回事,还是有了这样确切的信息才能让将士心安。」「嗯。」
「军情司原来在敌营有眼线?」
李瑕沉默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想到兀鲁忽乃骂自己的那一句「疯子」。今日这个情况,自己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但如果想战胜忽必烈需要最可怕的疯狂,他愿意当这个疯子。「李卿以为朕为何放回史杠?」李瑕这般应了一句。
夕阳照着他的侧脸,使他的脸庞显得高深莫测。
李曾伯也是长舒一口气,额头上的皱纹也是舒缓了许多。「那就好,那就好。这一仗若能赢了,老臣」
「这一仗若能赢了,李卿回故土祭祖的日子就不远了。」「是啊。」
术真伯不太相信李瑕又守住了一天。
带着这种不可置信,时隔多日,他再次在这片大营里走了一圈。已经没有几个将领是他认得的了。
逛到最后,他又看到了那个穿着他的怯薛长的盔甲的蒙古人,正在鼓舞士气。
「马上就要胜了,皇帝陛下连蒙哥都能击败,怎么会击败不了忽必烈呢?」术真伯默默看了一会,转身走向主战台。
「斡勒忽讷惕部的首领,大唐皇帝最忠诚的臣子术真伯,想要求见。」「首领上去吧。」
战台处的传令兵已不再唤他「元帅」。
术真伯走上战台,正看到李瑕与李曾伯在说话,遂鞠了一躬,道:「大汗,我的病已经好了,希望能继续为大汗征战。」
李瑕、李曾伯都转头看了他一眼。
「继续休息吧,你曾带着兵马归附朕,朕会在甘肃安排一个好的草场让你安养。」
术真伯一愣,有些不甘心,道:「大汗,也许由我来指挥我的怯薛,比现在穿着怯薛长盔甲的那个驱口更适合」
李曾伯看向了前方的战场。
这些日子,他是一边迎战,一边整编新军。
过程中,谁能并肩作战,谁软弱怕死,只要一眼就能够看清。
他活到这个岁数,之
所以愿意把不多的伤药让给那个人,自然是因为看出那个人值得。「陛下,两万人中挑出几个人,老臣还不至于挑错。」
「术真伯,你真的很幸运。」李瑕道:「这个营地最初有五万余人,只有你一个人是不论胜败都能活下去的。你生下来所拥有的一切也许八普恰一辈子拼杀都不能得到。但正是如此,你不如他,远不如他。」
「大汗。我是有一万余户的部落的首领,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驱口。」「朕给过你机会,别触怒朕,下去吧。」
术真伯有些被吓住,愣了愣,还是鞠躬退了下去。他没胆量与忽必烈一战,自然也没胆量反抗李瑕。
李瑕把手伸向他的军队的时候他在念经,现在整编都整编完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也许是朕比忽必烈有优势的一个小方面。」李瑕看着术真伯的背影,低声道:「忽必烈那边没用的亲戚真的太多了。」
「是啊,铁木真起势之初,这些亲戚是他重要的帮手。但到了现在,大部分都成了忽必烈的拖累啊。」
战台上的两人说着话,向东面看去。
只见在天黑之际,元军点起了一团团篝火。
看来他们今夜是不打算后退,要连夜攻下唐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