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颎无疑看的非常准,但他还是乐观了,事实上用不了二十年,大隋就会被搞垮。
三征高句丽之后,如果老爹杨广能呆在洛阳,制定安民之策,好好休养生息,还有最后的一线机会。
可惜,他又去了江都,也许他害怕呆在洛阳会出事,所以选择了自己的基本盘江南。
关中本位政策没有削弱之前,你离开北方就是找死,王世充这样的小人物,都能雄踞洛阳,成为隋末的一代枭雄,可知洛阳有多么重要。
你花那么多钱修的东京,结果便宜了王世充这小子。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按部就班参加朝会之外,杨铭会询问杨茵绛,他不在京师的这一年,都发生些什么事情。
杨约失宠之后,内史令的职位还兼着,但是高颎的太常寺卿,被牛弘给兼了。
眼下的朝堂,最得宠的人,是来护儿。
来护儿祖籍江都,当年隋灭陈之战时,以南人身份投靠了贺若弼,参与灭陈之战,居功至伟,被授予上开府仪同三司。
后来在开皇十年,江南人高智慧起兵反隋,他又跟着杨素平叛江南,被授予襄阳县公。
接着,又讨伐汪文进叛乱,爵位再提一等,封永宁郡公,杨坚为了表示嘉奖,将来护儿的长子来楷,召为千牛备身。
今年年初,他被好基友杨广,进封为荣国公,封为十六卫当中的第二卫,右翊卫大将军。
左翊卫是宇文述。
这两个人,无疑会成为杨广手底下,军权最大的两个人。
杨铭心里也清楚,自己当下所结交的大佬,其实大多属于开皇元老派,也就是早晚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北周元老派被杨坚削弱,开皇元老派,被杨广削弱。
而当朝的那些最得宠的核心人物,跟杨铭都不熟。
历史上,杨广在任期间,有七个人权力非常大,被称为选曹七贵,分别是苏威、牛弘、宇文述、张瑾、虞世基、裴矩、裴蕴。
另外,杨广还有几名绝对心腹,来护儿、郭衍、张衡,好吧,李渊也算一个,杨约现在算半个。
这些人,除了裴矩、杨约、李渊之外,其他人,杨铭是不方便与其结交的,甚至平时都不能表现出熟络,因为他不是继承人,如果和中枢大臣交往过密,会被认为结党。
换句话说,杨铭这次从洛阳回来之后,于朝中的影响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中午过后,杨铭去了王府官署与众人议事。
房玄龄已经被他从河东召回来了,而河东郡王府的事务,交给了原先在荆州的总管府录事段稠。
眼下,杨铭的王府幕僚算是聚齐了,大家都在。
“诸位都是本王心腹,日后共乘一舟,我损皆损,我荣俱荣。”
杨铭坐在主位上,说道:“眼下齐王总监运河一事,诸位觉得,本王该怎么做,才能给他添堵。”
在洛阳的粮食问题上,就是因为杨暕的掣肘,导致元文都与李百药差点前功尽弃,这两人对杨暕非常鄙夷,一听说要对付齐王,都来劲了。
正所谓有仇报仇,你当初掣肘我们,今天轮到我们阴你了,反正出了事有杨铭扛着,他们也不害怕。
其中杜如晦,更是对杨暕颇有怨恨,毕竟自己的亲叔叔杜淹,直到现在,仍在家中养伤,当初要不是杨素受秦王指派,赶去救人,只怕叔父的命都保不住。
杜如晦道:“齐王不惜百姓,贪得无厌,所以臣以为,运河一事绝不会像洛阳这样顺利,我们只要静观其变,但有微小变故,使手段将其放大,必能影响工程。”
他们也只敢小打小闹,不敢彻底破坏运河工程,毕竟这是国策。
这时候,元文都摇了摇头:
“恐非易事,咱们在洛阳出的问题,在殿下的周旋下,得以用最好的办法解决,齐王必然有样学样,所以会顺利很多,何况韦尚书总管征调民夫粮草一事,陛下又免除河北、山东、江南部曲奴婢赋税,后勤得以保障,齐王此番总督工程,应是高枕无忧。”
“那倒未必,”杜如晦道:“齐王之德与殿下相比,差之甚远,何况他与咱们殿下已有嫌隙,我认为,十六条国策,齐王有可能全部推翻,毕竟这十六策,是殿下当初提出来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齐王为彰显自身功绩,也不会用殿下之策。”
裴熙载并不认同,道:“他不用,但是洛阳还有宇文尚书,东京营造期间,已经证明殿下的十六策是最为爱惜民力的上优之策,民力不失,工程才得以保障,只冲这一点,齐王就算弃用,宇文尚书也不会同意。”
“如果用了,那么运河一半的功劳,还在殿下身上,”杜如晦道:“齐王心胸狭窄,想要独揽运河之功,必须放弃此策,所以我认为宇文尚书的话,他未必会听,毕竟在洛阳的时候,宇文尚书与齐王之间,也闹的很不愉快。”
大家各抒己见,是杨铭乐于见到的,因为好的办法就是争论出来的,
他将手里的一封信交给陈奎,由陈奎交给厅内诸人传阅。
等到大家都看完之后,祭酒李百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道:
“消息可准确?”
杨铭笑道:“绝对真实。”
信,是杨约半路上送来的,他已经从杨暕口中打听到,对方有意将工期缩短为六个月。
一千五百里运河,六个月完工。
李百药震惊道:“我赞成克明(杜如晦字)的说法,他如果敢这么做,放弃十六策几乎已成事实,他这么干,会出大事的。”
众人阅罢,也是与李百药一样的心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订的九个月工期,已经是非常紧迫了,齐王缩短三个月,明摆着是为了配合东京完工的时间,好做邀功。
工期缩短,民力必然滥用,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当今陛下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也是不爱惜民力的。
杨暕如果真的能在六个月之内,挖好运河,在皇帝眼中无疑是大功一件,但是期间损耗,也绝对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此人枉为皇子!”房玄龄直接拍桌道:“殿下应及时告知太子,好让太子从中斡旋,营造东京,山西河南河北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如若任由齐王乱来,百姓危矣。”
太子的仁义,是出了名的,一方面是因为杨昭本性如此,另外也是杨广有意宣传,给太子造势。
房玄龄都这么说,可见太子的威望已经无形之中深入人心。
人心,是不可丢的。
而且这次开挖运河,会从山东征调民夫,而房玄龄是山东人。
华夏自古以来,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都有乡愁,他们对家乡的热爱,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浓如醇酒。
“诸位先不要着急,眼下齐王应该还未抵达洛阳,”杨铭说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谋划,务必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于公于私,本王这次都会给他拖后腿。”
于公于私这四个字,无疑是杨铭最好的说辞。
于私,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自然要为主出谋划策,于公,杨暕在下面乱来,滥用民力,是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儒家那一套的作用就在这里,虽然横渠四句这种震铄之语,现在还没有。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议出来的,所以杨铭要给他们时间,靠他自己一个人谋划,必然会有漏洞,集思广益才是做事的第一要务。
李百药,是正儿八经的文人,纯的不能再纯的文化人,大学者。
返家之后,他才听管家说,秦王府那边给他送来一个女人,而且是她朝思暮想的女人。
其实陈禾对李百药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好色的男人。
但是没办法,她现在唯一的归宿,只能是给李百药做妾,这样一来,等到人老花黄的时候,也有个安养晚年的地方。
李百药见到陈禾的那一刻,却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心动,也许只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才能勾起这位才子对女人的需求。
他滥情的一面,彰显无疑。
只是略微安抚对方一番后,李百药便返回了书房。
以前的他,每天晚上,都会收集父亲李德林留下来的典籍史料,继续修缮《齐史》,每一个撰写史书的人,都会青史留名,所以李百药一直都执着于此。
虽然这里面写了不少高家的坏话,没办法,大隋承接于周,与齐势不两立,常以齐为“僣伪”,也就是非正统,李百药如果把高家写的太好,其结果应该与崔浩差不多。
崔浩吃着北魏的饭,却在修国史的时候,把人家北魏拓跋家的丑事都曝了出来,基本属于自寻死路。
但是今晚,李百药没有修史,而是掌灯孤坐,脑子里盘算着运河的事情。
想要对付齐王杨暕,必须从对方的弱点下手,而杨暕最大的弱点,就是荒淫好色。
而纵观历史,旧齐高家的淫乱史,绝对算是上是头一号了。
父纳子妻,子通父妻,兄纳弟妻,弟通兄妻,甚至皇后和大臣通奸,几乎每一个皇帝,都这么干过。
而李百药这里,知道杨暕的一件丑事,之所以他会知道,是因为李百药与受害者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