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德鹤楼。
一辆辆轿车停到马路边,特务们互相攀谈着走进饭店,并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进了一间饭厅,这里已经被特务处包场。
此时饭厅内人声鼎沸,人群自动分为鸡鹅巷时期的、洪公祠时期的,又或者是情报科的、行动科的,交换着某些信息。
正说着大门被人推开,有人站在门口高声喊了一句左长官到,特务们赶紧立正敬礼,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左重齐声问好。
“副处长好。”
“恩,大家好。”
左重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与人握了一圈手,接着带着古琦等人走到一张大桌前,众人分别落座后宋明浩立即让人上菜。
跟之前的庆功宴不同,这次饭桌上没有布置白酒,只有些鲜榨的果汁以及热茶,甚至连酒酿元宵之类的菜品也没见着。
特务们倒是不意外,特务处毕竟是个军事机关,今日又不是休沐,按照规矩他们不能喝酒,违反军法那是要被严惩的。
见大家都已经坐好,左重叉着腰说了些效忠领袖之类的废话,随即宣布开始用餐,程序简单得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
“铛...铛...”
长官们不说话,餐厅里渐渐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气氛越来越压抑,很多人互相使着眼色,试图搞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其中就包括邬春阳,他放在桌面下的脚碰了碰归有光,结果大光头只顾着低头解决这些饭菜,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
没办法,他只好将询问目标换成了一旁的沈东新,但沈东新摇了摇头,显然不知道左重什么意思,也没人敢主动询问。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街道上的行人慢慢变少,车流也稀疏了许多,距离德鹤楼数公里之外的洪公祠陷入了寂静。
由于情报科全部和行动科部分人员去参加庆功宴,加上过了下班时间,特务处只有少数值班人员,办公楼内一片漆黑。
在办公楼的后方,看守所里的情况也是一样,夏天的金陵异常炎热,晚上蚊虫肆意横飞,看守们都躲在屋里不愿出来。
忽然,静静躺在床上的杨昌庆猛然睁开眼睛,听了听动静后,下床来到位于牢房墙角里的马桶旁,褪下裤子坐了上去。
他面目狰狞的咬着后槽牙,眉头紧锁似乎非常痛苦,便秘在这里很常见,特务可不会考虑犯人饭菜的营养和荤素搭配。
“嘎吱...哒...哒...”
没一会到了巡视的时间,一个看守走出值班室,抹了抹眼屎顺着走廊转了一圈,当路过杨昌庆牢房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结果里面的场景和味道让此人连忙捂住了鼻子,慌忙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骂:“MD,日本人拉的屎真他么的真臭!”
铁窗内的杨昌庆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好意思,整个人继续绷着劲,过了不知道多久,随着一声溅落声他终于如释重负。
随意拿起几张草纸处理完个人卫生,他来到铁门瞄了瞄周围,确定看守不在又走回了马桶边,面不改色的伸出了右手。
“哗啦....”
杨昌庆屏着呼吸,眼睛盯着墙上一只无意路过的小蜘蛛,手在马桶里寻找着什么,几十秒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他紧紧握着一个拳头来到床前,从地上端起了饭碗,里面是放饭时提供的清水,随后他张开右手将一个东西放了进去。
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物品很快被清洗干净,杨昌庆默默将其撕开,一把万用钥匙出现在他眼前。
他抬起头看向牢房铁门中部的锁孔,眼中满是轻松之色,作为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这种级别的锁根本拦不住他。
“咳...”
本该无比安静的看守所里,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从远处隐隐传来,杨昌庆明白这是暗号来了,然后侧着耳朵仔细听着。
可等了许久没有声音再出现,这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按照计划本次行动由三人执行,他和其中一人体内隐藏了工具。
以嗓音判断,刚刚咳嗽的是没有携带工具的第三人,另一个人很可能是出了意外,如果没问题怎么都该发出暗号才是。
这在他的预料中,利用人体携带异物本就是很危险的行为,一旦异物戳破肠道,载体会非常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根据关东军的人体试验,十个马路大按照这种方式吞食了钥匙,当中有一半的人因此死亡,这才是他前往东北的原因。
幸亏采用了双份保障,否则行动还没开始就失败了,那要不要再等一等对方呢,杨昌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又马上打消。
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
特务处今天晚上举办庆功宴,这是他们一直等待的机会,为了创造机会,他们甚至不惜主动暴露让中国情报人员抓住。
错过了这次,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动物园小组为计划付出了太多,还抛出了二十多个眼线,行动必须成功。
杨昌庆下定决定几步来到大门处,将万用钥匙捅进钥匙孔轻轻一转,坚固铁门随之打开,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在离开之前他利用被褥摆出了一个人形,这是个保险措施,根据计算看守下一次巡逻在半个小时后,行动时间很充足。
推开铁门,他矮着身子走出牢房又将铁门反手带上,以半蹲的姿势移动到另一个牢房,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快点出来,保持安静。”
杨昌庆打开牢门与对方说了一句,两人立刻一起潜入了第三间牢房,由于屋内没有灯光,只能听见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先前被放出来的那人来到床前,很专业的给床上的同伙检查着身体,没用多长时间此人直起身子,摇了摇头通报情况。
“组长,二号不行了。”
月光穿过气窗照在说话之人脸上,正是潜伏民国几十年的庞崇,床上躺着的是任光林,此时对方面如金纸,满头大汗。
任光林强忍着腹中刀割一般的疼痛,小声说道:“组长,能为天蝗陛下献身是我的光荣,请不把我留给中国人,拜托了。”
杨昌庆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拿过被子盖在他的脸上,和庞崇一起死死压住下意识挣扎的任光林,直到对方没了声息。
“走。”
处置完拖累行动的同伙,杨昌庆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冷静的呼唤庞崇离开牢房,他们现在没有时间为一个死人悲伤。
从加入陆军参谋本部二部的那一天起,所有人都明白生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大日本帝国和至高无上的天蝗陛下。
两人一会匍匐,一会躲藏,一会弯腰,向着看守所的外围监区前进,那里是关押轻刑犯的区域,警戒和守卫更加松懈。
在路过其中几间牢房时,庞崇目光充满杀意,向身前的杨昌庆请示:“组长阁下,请允许我进去将那两个中国孽种杀掉。
他们身上有中国人的血统,又背叛了帝国,绝不能原谅,阁下放心,给我一分钟时间,我的动作很快不会惊动到别人。”
“八嘎,闭嘴。”
杨昌庆怒视庞崇,没有停留向外走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处理家事,离下一次巡视时间越近,两人的风险就越高。
被训斥的庞崇面带不甘,恨恨的看了看牢房里的大儿子,一跺脚跟上了杨昌庆,两人有惊无险的来到了看守所墙边。
看守所是高度戒备区域,靠向外界的围墙上都安装了铁丝网,唯独面向大院的那一面没有,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以正常人的思维,此地需要防备的是越狱,囚犯逃出来的首要目的是离开,不会往内部跑,正常情况下那是在找死。
但今天不是正常情况,特务处大院里空无一人,杨昌庆和庞崇从墙上跳下,顺着路边的绿化带迅速接近了办公大楼。
到了楼下,两人并没有着急进入,而是低下头在周围地面以及树丛里到处翻找,不多时就找到了几个沉甸甸的布袋。
“警戒,我要准备武器。”
“哈依,组长。”
杨昌庆从布袋里取出枪械零件,在一片黑暗中凭借手感和肌肉记忆快速组装着枪支,庞崇则站在墙角不停对外张望。
只用了五分钟,两支mp18冲锋枪便出现他们手上,两人小心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又从布袋里拿出吸盘和金刚钻。
这两样东西是小偷常用的工具,金刚钻用来破窗,吸盘①用来固定和取走划下的玻璃,整个过程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依靠良好的训练,两人通过窗户顺利的进入了特务处办公大楼,杨庆昌指着最后一个布袋,对庞崇下达了一个命令。
“目标顶楼,你使用破拆工具,务必在五分钟内将保险箱打开,十分钟后我们从预定地点离开这里,外面会有人接应。”
“明白了,组长。”
庞崇满心激动的低声回应,他和组长即将完成一项前所未有的壮举,窃取中国情报机关最高领导戴春峰的秘密文件。
那个保险箱会是一座宝藏,里面的秘密潜伏人员名单,国民政府的内部机密等等,可以给大日本帝国带来巨大收获。
事实上他猜得很对,戴春峰保存在特务处的文件比调查统计局还要多,这既是对于发家之地的重视,也是为了安全。
局本部人多眼杂,各方面的眼线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放在洪公祠就没有这种隐患,问题是,这一次敌人来自外部。
就在日本人激动的同时,德鹤楼里的左重看了看手表,放下筷子站起身子,望着安静下来的手下们,冷声宣布命令。
“等会有一个重要行动,所有人员三人一组不得擅自分开,一定要记住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你们的武器装备在各自汽车里,行动中不服从命令者,杀无赦!徇私枉法者,杀无赦!各科各股各组长带队,出发!”
“是!”
震耳欲聋的回令声响起,几乎要将整个天花板掀翻,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特务从饭厅里鱼贯而出,向着大门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