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五章盗贼卒起于草莽
“主家长房?”梁叛奇道,“你也是洪蓝埠俞氏的?”
“不不不,不是!”那人仿佛极力辩解似的,“我不姓俞,我姓渠。”
梁叛貌似不经意地问:“哪个渠,是河渠的渠?”
“不,是双人渠(徐)。”
原来这人有口音,渠、徐不分。
梁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多说甚么。
其实梁叛知道此人姓名的叫法,押解他的公文上写了此人的姓名、籍贯、年齿等基本信息,这人自己报的名字叫“渠西觉”,不过只是读音如此,具体是哪几个字谁也无法证实——当然现在梁叛至少知道他姓双人徐了。
当时替此人笔录的书吏特地对梁叛打过招呼,说此人不识字,身上也没带户帖和具结,他的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谁也说不清,到了溧水县与当地交卸差事的时候,恐怕要多费点功夫查对。
而且这人是自首犯了杀人案子,但是所杀何人并不肯多说,动机经过也毫不交代,只说杀的是溧水县人,杀人地点也在溧水县境内,自己是杀了人后从溧水逃到江宁县来的。
刑房的崔夫子和新任主簿蒋宽一合计,干脆就发回溧水县本地审查,将意见上报张守拙,当即批了。
恰好溧水县派人来向江宁县球员,要借调一名仵作,梁叛便第一次得到了出远差的机会,也第一次出了趟远门。
一边的冉清忽然用眼神悄悄示意梁叛,同时伸手沾了河水,背着那犯人,在脚边写了个“假”字。
写完便用脚底擦去了。
梁叛只是笑笑,表示自己知道。
至于是甚么假,或许是那犯人的姓名、身份是假的,或许杀人的事情是假的,或许此人自称不识字是假的,或许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梁叛抱定了“不管闲事”的宗旨,将这犯人交到溧水县,再当一回仵作验过尸首,便算了了差事,余下时间安安心心陪着冉清和阿庆散心。
那船又行了一程,船头忽然有个客人说要靠边解手,方才在秣陵渡口吃的东西恐怕不太干净。
船工劝道:“再过十余里便到洪蓝镇上了,何妨再忍一忍。再说此处两岸都是峭壁,哪有解手的地方?”
那客人道:“你休哄我,洪蓝埠我一年不走三十趟,也要走二十五六趟,前方不到一里便有个隘口,是上得了人的!我这是痢疾,说来便来,只忍这一时已经难为,哪里等得到十几里?”
那船工自知理亏,只好道:“那便稍停一会儿,你老兄请快一些。”
说着快撑了几篙,乌篷船斜斜地向前方行去,前方果然有个隘口,船头刚刚抵住那隘口处,船身恰好靠在岸边。
这停船靠边的手段相当漂亮,不啻于汽车漂移入库,船头几个客人顿时叫好起来。
梁叛见那急着接手之人起身便跳上岸,身形矫健利落,哪里像个憋着拉肚子的人?
两个船工和其他船客都无所知觉,坐在那里各自聊天说话,只等那人解完手回船上来启程了。
这时那姓徐的犯人忽道:“船家,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们离了岸等他好不好?”
这人虽然自首是个犯人,但是江宁县并未发给他囚服,梁叛也不曾将他的手铐露出来,所以旁人并不知他是个犯人,只道是个搭便船的花子。
那撑篙的船工听了这话,想了想对同伴说:“这是正道理!”
那同伴也道:“对,出门在外不得不防,不过多费两杆的力气罢了。”
这乌篷船的篷子是两截,两个船工就坐在中间空的一段船上,撑篙的便站起来要举篙向岸边撑,可突然间一声劲风呼啸,从岸上的树丛中竟歪歪斜斜射下一支无毛箭来。
梁叛瞥见那箭的方向,就知道差了十万八千里,连这船也射不中。
果然,那箭从船篷上面飞过,差着三尺多,“咕咚”一声扎进了河里。
那船工却已吓得丢了竹篙,躲进船篷之中。
只慢得这么一刻,那隘口出又钻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方才那个拉稀的客人。
原来那人是假扮船客的强盗,从南京一路同船南下,只为引得一船人在此靠岸打劫。
这两人手中都举着勾船的“飞爪”,在空中一甩一荡,朝着船头抛来。
其中一个又偏了许多,也落尽河中,另一只却巧巧搭在船沿,一拉扯之下,将“飞爪”后面连接的绳索绷得笔直,那船登时贴在岸上不动了。
随着一声叫喊,那隘口后面又转出两个人来,提着明晃晃的快刀,呼喝着跳上船头。
那假扮客人的大盗也跳上船,拱了拱手,大声道:“众朋友,我等乃是亭山上聚义的好汉,我们盗亦有道,只图财不害命,请大家交出银钱珠宝,我等取之便走!”
这船上一共三个只有三个强盗,梁叛看那三人身手,显然不是甚么练家子,即便是也不会高明。
他自信打倒这几个货色并不费甚么劲,便安坐在船尾,并不想管闲事。
他自打重伤以后,心态转变不少,平日里事不关己也要管一管的,现在则是能躲则躲,能让就让。
那强盗嘴上说得客气好听,刀却已架在旁人的脖子上,那被胁迫的客人只好乖乖从身上掏钱出来。
不过这些人有的多是走南京串货的货郎,有本钱也花销在南京换了货了,几个强盗在船头便没搜到几两银子,只得从舱扳下面的货物当中拣了些请便值钱、容易变卖的抢了。
强盗们抢到两个船工身上,那撑篙的船工不肯掏钱,说道:“我是洪蓝埠俞家的船!”
那强盗愣了一愣,竟然真的不再为难,钻进后一道篷子直奔梁叛这里来了。
梁叛让冉清将脸转过去朝外面,自己伸手去兜里摸——不是摸银子,而是摸他的锡牌。
锡牌还没摸出来,一把刀子便伸到了他的脖子下面,那强盗已走得近了,厉声喝道:“喂,把你的银子掏出来,不要磨磨蹭蹭耽误爷们扯呼。”
那人又指了指冉清的背影:“还有这个瘦子,快快掏来!”
梁叛笑道:“请先把刀拿开好不好,我吓得胳膊发软,有一大锭银子拿不动了。”
那人一听有“大锭银子”,两眼登时放光,将他刀刃往外挪了三寸,催促道:“行了,快掏快掏!”
梁叛见那刀锋离开自己的喉咙,正要出手将这人弄死,想想还是算了。
他本是出来游玩散心的,何必又造杀伤,将这几个强盗劝退了拉倒。
于是又去摸那锡牌,指望这些强盗知难而退。
《大明律》中对于强盗的刑罚极重,抢劫未遂杖一百流三千里,既遂也就是得到财物的,不分主从,俱斩。
但凡执有弓矢军器的白日抢劫,只要赃证明白,不管人数多寡、是否伤人,全部处决。
而且要押到抢劫的地点枭首示众。
这帮人持刀又有土制弓箭,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罪。
但是他们只要愿意交还赃物,将刀弓扔掉,跟船到地面自首,梁叛倒愿意同官上说说,让他们按照抢劫未遂杖一百流三千里,至少保得了性命。
谁知那躲在峭壁树丛上射箭的强盗喊起来:“那瘦子是个俊俏娘们,不要教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