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豪门自有豪门怨(1 / 1)

锦衣大明 苏渔川 1479 字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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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东来喃喃地道:“自打我接到二爹的死讯从南京赶回来,眼前看到的和耳边听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想让我知道甚么,我便只能知道甚么……”

他再次转向梁叛,极其恳切地道:“五弟,你留下来,就当帮我。你需要甚么便利尽管开口,只要你帮我查清二爹的死因,旁的事我自会安排。”

梁叛觉得这事情愈发超出预期了,他一边思考一边道:“你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他顿了顿,谨慎地问:“如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俞东来摇头道:“到底是不是,等埠郎回来便知道了。”

埠郎就是他在南京的那个长随。

原来俞东来一回到洪蓝埠,第一件事便派了俞埠郎悄悄下去探查本地“改稻为桑”的状况。

今年三月初,南京户部突然间火急火燎地宣布推进“改稻为桑”,要将应天府一半的粮田改为桑田,而且务必在三月底以前如数更改到位。

于是各级地方一层层向下摊派,大家都意识到推行改稻为桑一定困难重重,于是每一级向下摊派之时,都要额外加派。

比方说南京向应天府要求改一半的稻田为桑田,应天府便向各县要求改六成,各县则向各个粮区的粮长摊派七成,粮长则向小民摊派八成,这便是所谓“求上而得中,求中而得下”。

起先便将目标定得高了,并且朝这个目标去“努力”,才会得到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

当然了,各级衙门所作的努力,就是努力向下加派,然后让下一层更加地努力执行。

俞东来在接到溧水县的公文以后,便传信给代为掌管洪蓝埠二爹,让他着手操办此事。

县里给俞东来的摊派已是七成,但俞东来人在南京,消息极广,知道实际只改五成。

他也知道五成已自不易,种田的农户最是认死理,他们宁愿吃板子挨鞭子,也轻易不肯在田地上改弦更张的,于是俞东来便悄悄将县里的要求打了个折,传信给二爹的时候,只说是五成五,让他二爹尽力去办,不够便将自家的田改一改充进去。

当他因为二爹被害的消息回到洪蓝埠的时候,一路所见,大片原本肥沃的田野已变成桑林,只是粗略望去,便绝不止五成五之数。

可他回来一问,家中居然都说只改了不到五成,而且长房还另外贴了上千亩地,才凑足了数目。

俞东来当时便觉得蹊跷,这与他亲眼所见极不相符,于是便悄悄派了埠郎下乡去调查。

因此他才有这么一说:等埠郎回来,这些人的嘴脸便全清楚了。

接着他又说起另外两件事:“我在二房时,特地又向二娘打听你那两个问题,不过她老人家并不曾听过甚么‘亭山大盗’;再有我二爹虽然身子弱,可一向肤白柔嫩,从未见过身上泛黄。”

梁叛心中疑云骤起:何以在亭山大盗的事情上,二娘和三叔的说辞完全不同呢?

当然,这有可能是二娘一介妇人,久在闺中不问外事,所以不曾听说。

还有,二叔身上皮肤泛黄,既然不是原本就有的肤色,那么是否因为这次死亡导致的?

死亡后皮肤颜色发生变化,首先就会让人联想到中毒,可是中毒者一般常识性特征为面部、嘴唇青黑,指甲发青,而且经常伴有孔窍出血。

总之大多数的表征还是体现在面部,或许这就是二叔被人割去头颅脖子的原因。

但是二叔的尸体梁叛看过,指甲并没有明显变青,只有一点淡淡的死灰色,无法提供判断依据。

他想,杀人分有目的和无目的两种,无目的的先放在一边,有目的的大致可以分为情杀、报复杀人、利益性杀人三种。

现在既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指引,那便不妨做个假设:就先假设二叔之死,是因为这三种有目的性的杀人动机之一。

然后逐一针对性地排查所有的嫌疑人。

他取出纸笔,坐到一旁,说道:“我们先将这件事整体复盘,现在我问你答。知道的就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知道可以说不知道。”

俞东来还是头一次亲身经历这种杀人案的问询过程,不免有些紧张,将那圈椅挪正了些,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死者姓名、年龄、死亡时间。”

“俞教诚,五十有三,死于三月二十五夜中。”

“先假设情杀,他平时有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情感纠葛,比如通奸?”

俞东来很坚决地摇头:“没有,我二爹这人身子弱,为人又有点古板,并不怎么好女色,家中也只有一妻一妾,不曾听说有别的女人。倒是我三爹这人性情潇洒,酒色不忌。”

“那据你所知,他有没有与人起过冲突,有没有仇人,有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害过别人?”

“我二爹这人脾气不好,但是没有坏心,害人的事不大会做。不过说句老实话,我们俞氏既是地主也是商人,做这两样发家没有不害人的,只看你是有心还是无心。”

梁叛快速写完,将这张写满的纸放在一边,重新抽出一张,铺在桌上继续写。

俞东来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瞧了一眼,惊奇地道:“你这是甚么字?”

梁叛这纸上写的有简体字、有片假名、也有阿拉伯数字、英文字母,甚至还有“火星文”,而且这些字未必便是原来的意思,即便通晓这几种语言的,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最多也只能解得出十之二三。

他搁笔在旁,笑笑:“这字只有我自己能看得懂,不过只要找到我的规律,也可读出一些。”

他又拿起笔,问道:“俞家现在的财物是谁在管?”

俞东来道:“钱财和田亩都是我的,不过我人在南京,一向托给二爹掌管,眼下库房钥匙和账册应该还在二房那里。”

梁叛奇道:“你不是和三叔最好吗?为甚么没有托给三叔?”

俞东来摇头道:“我三爹这个人虽然对我最好,又最聪明,学甚么都比别人快一步,可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败家子,不能把家业交到他的手上。何况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只要有钱花,根本不过问家里的生意。”

梁叛知道洪蓝埠俞氏主家就只有三房,到了如今人丁已可称得上稀少。

长房俞东来的爹早死,他哥哥也在幼年时夭折了,眼下只有他一个男丁。

二房身体一直不好,少年时吃过几剂猛药,南京太医院也瞧过,说是最后两剂药吃得过了,此生已不得子嗣。

那俞二一直到三十四岁果然无儿无女,只得再纳一房小妾试试,到了四十五岁两房浑家的肚子依旧没有过动静,这才信了太医的话,绝了留嗣的念头。

可是也不知是俞家祖宗保佑,还是奇迹发生,就在全家已经放弃希望的第二年,俞二的太太却偶然得孕,十月怀胎生下来,是个虎头虎脑的儿子,长得敦实健壮,无病无灾,到今日已是六岁。

三房更不说了,虽然儿女双全,去年儿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小孙儿,可他本来就不是俞家血脉,根本不能算入俞氏继承香火的男丁。

再加上俞东来和他二叔一样,到了四十岁也没生下过一儿半女……

因此洪蓝埠俞氏主家至今正经的传嗣的男丁只剩下俞东来和二房的小侄子。

这样的话,本来掌握在二房手中的大权,如今似乎无人可以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