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合伙最后终散伙(1 / 1)

锦衣大明 苏渔川 1357 字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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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黄册和鱼鳞册都是朝廷官方地丁账册的叫法,民间地主的账册没有这么叫的,一来不合宜,二来通常地主家里的账册都是手账,大多只是计量一个数据的变动,但有出入便记上一笔,同台账没甚么分别,很少有洪蓝埠俞氏这么正经做成人地两册的。

要知道朝廷最难干的差事就是度支,特别是当一个王朝经历了上百年甚至二三百年的风雨洗礼,不断地更新户籍变迁、田亩存废,成了一项极度耗费人力和物力的工作。

所以湖溪书院主张的清丈田亩,抛开无数人事的阻力不说,只是真正要将田亩丈量清楚,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困难的工作。

连一个偌大的王朝都难以将这项工作做好,更别说一个区区的洪蓝埠的俞氏地主了。

但这也就是俞氏祖宗的高瞻远瞩之处,早早定下“两册”的规矩,一代代传下来,天下地主之中,俞氏主家的账是最清楚的!

梁叛接到“黄册”,见是一部极厚极长的账簿,每翻开一页,便只记有一户人家的丁口信息,以至于许多页面上还有大面积的空白。

他随便翻开一页,见是这一页上第一个人名是兆字辈,排在“承教东廷、奉公克己”的“承”前面一代,也就是俞东来的曾祖辈。

那人名字后面还注了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从俞氏某一支某村某户分家立业。

往下则是树状图,子孙分支当中有分出去或者断了香火的,便标注一个“某年某月某日分家立业”、“某年某月某日没,本支消籍”。

梁叛越看越感惊讶,这树状图结构清晰、人口增减进出一目了然。

在没有电脑运算的时代,这种做法虽然耗费纸张甚巨,但也不失为一个特别先进而且效率极高的记录手法。

在这部“黄册”之上,洪蓝埠俞氏的所有人,几乎都能找到自己整个家庭从开始到结束的来龙去脉,可以十分清晰地反映出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亲缘关系。

俞太太颇为骄傲地道:“我们洪蓝埠俞氏的人,也有通亲的,但族规是有三代以内亲缘关系的不准通婚,要查是几代的亲缘,便需从这部册子上找了。”

所以这部册子是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见证,也是一个家庭组建的凭证。

不过这册子虽好,虽然十分完整详尽,却同时带来一个问题:要找一个有村有里有户籍的人很容易,但要找一个只有名字而没有准确户籍信息的人,工作量却是相当巨大。

梁叛招手让冉清过来一起找,又对三叔道:“三叔,你有空的话也来帮忙看看。”

谁知三叔摇头道:“不成,我们族内有规矩,这两部册子只有主家长房可以查阅,偏房一概不得染指。其他分支的根本就连听也未必听过这样东西。”

梁叛看向俞太太,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个规矩。

这又是俞氏老祖的高明之处,将这两部掌管整个洪蓝埠俞氏的核心利器牢牢掌握在主家长房手中,便是强干弱枝之法。

三叔道:“不过你不姓俞,我们的族规管不着你,你尽管看好了。”

梁叛点点头道:“好罢,但我这名单里也有一个人不姓俞,册子上恐怕没有,三叔你瞧瞧,认不认识这人?”

说完将那名单递过去,在张皮货的名字上指了指。

三叔瞧见张皮货的名字,眉头立刻一皱,既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而是将整个名单上下扫了一眼,脸上的惊骇之色愈发强烈。

俞太太奇怪地道:“三叔,怎样?”

三叔渐渐收敛了惊骇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凝眉思索,他摇摇头说道:“除了这俞教古,旁人都不用查了。”

俞太太道:“为何?这几位你都认识?”

三叔道:“我跟你们说过,当时我赌桑苗的钱,都是四处筹借来的,但是我好像还没讲过,我是找谁筹借的。”

他见梁叛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那份名单上,苦笑一声:“现在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到了,当时借钱给我的有四个:俞继荣、俞奉常、张皮货、俞十九。”

俞继荣不必多说了。

那俞奉常是个没有恒产的人,四处走江湖买东卖西,有时做掮客牙人,有时也要出去揽工,一直过得不温不火,偶尔发一小笔,很快也散出去了。

不过这人前几年撞了大运,倒了一批旧丝,是库存快三年的,丝质已经发黄,以贱价收到,再抬了两倍倒给了南京内织染局。

内织染局是给皇上大内服务的,按理说从来瞧不上这等次劣旧丝,不过那年恰好皇上废了一位藩王,那藩王是郑王朱厚烷,因为劝谏崇佑帝不要服用丹药、不要崇道修仙,结果被贬为庶人,囚禁于凤阳。

那年也不知是皇上良心发现还是闲得慌,忽然想起这位废王来,一问左右,听说这废王本月便是大寿,于是下令造一批新衣送到凤阳,赐给他们一家穿用。

既然是发到凤阳的,自然就近筹措,于是宗人府让南京内织染局承办。

因为是发给禁囚的衣物,所以南京内织染局的管事太监便做了一手猫腻,低价买了这批旧丝做成新衣,重新染过,并不太瞧得出来,一共三大车的衣物,送到凤阳去了。

这些旧丝虽然被俞奉常以本价抬两倍的价格卖给南京内织染局,但是这价格仍然十分便宜,管事太监也因此赚了一笔。

俞奉常便是通过这一手,挣了不少钱,赌桑苗的那次,便以一分二厘的利息,全部投给了三叔。

一分二的利息说便宜绝不便宜,大明是禁止放高利贷的,平常放贷低的四分五分,高的也不过八九分,最多到一分一,如果没有回扣的话,这就是没甚么情面的价码了。

不过这次的买卖风险极难估料,所以一分二也完全说得过去。

三叔道:“这个人是最无利不起早的,也是出了名的翻脸不认人。老二将他革出族谱的第二天,他就上我的门来撒泼吵闹,要跟我割袍断义,从此绝交,其实就是做给老二看的。”

下一个是张皮货。

这人本来在洪蓝埠镇上有一间颇大的店面,这人做生意很讲信誉,早年跟漕帮搭上线,便托漕帮,每年上京运漕回程的时候,替他从北方收购皮货。

北方的皮货便宜,绒布也比南方贱得多,一匹大绒在北方找关外的商人收购价格在四十至四十五两之间,带回到南方来可以卖到上百。

只是一匹大绒,刨去漕帮的路费,和杂费,最少能赚到四十两银子。

所以张皮货多年下来也有相当的资本。

可是这张皮货在出借给三叔以后不久,就被二房派人赶出了洪蓝埠,店开不成,没法就近和漕帮交接,从北方运皮货大绒的赚钱买卖自然没法做了,于是张皮货对三叔也没有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