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四十四章谁取米粮济困埠
“我在……我……我想不起来了。”
九叔看上去十分着急,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梁叛相信他是真的想不起来,在停尸房里面被尸臭硬生生熏了半个小时,大脑一下子运转迟钝也很正常。
“行,看你态度诚恳,我允许你出来透会儿气。”
俞承舟如闻仙音,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梁叛搬开凳子,让他站到门口来。
九叔刚走出屋门,便顺着墙壁瘫软在地,头歪在一边,张大了嘴,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院内的空气。
“好闻吗?”梁叛微微后仰,朝外面一滩烂泥般的九叔问道。
俞承舟无力地点点头。
“还想再进去吗?”
九叔听了这句话,猛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梁叛,随即疯狂摇头。
梁叛现在实际上已经是在用刑,他用这种味觉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加诸于两个老头身上,等到他们精神防线崩溃以后,再让他们有限度地回归和享受自由。
这样鲜明的反差,就会加重刚才所经历的心理阴影,让他们对之前的境况更加恐惧,在面对那种境况之时,也就会更加容易屈服。
——一个穷了一辈子的人并不会怕穷,但是如果让他陡然发家,过上了富足享乐的生活,这样的人往往会对贫穷产生极深的恐惧。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梁叛见他入彀,笑了笑,说道:“好,不想进去也行,就看你是不是真的配合了。”
“配合,真的配合!如果我撒谎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九叔急忙赌咒发誓表忠心,同时深深地向屋里看了一眼,满眼都是畏缩和害怕。
梁叛干脆转过身,背对着门里,脸朝门外,说道:“好,那我问你,你是洪蓝埠俞氏哪一支?”
“是三祖传支。”九叔急忙答道。
“俞教诚遇害的那一天,你在哪里?”
九叔道:“在迎宾楼,溧水县的主簿下来,我请的他!”
“溧水县的主簿好好的为甚么跑到洪蓝埠来?”
“他来查‘改稻为桑’,我们俞氏改了足足有八成,旁的镇没有超过六成的,县父母不大相信,便派主簿下来查证。”
“甚么!”梁叛猛然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八成?那今年洪蓝埠吃甚么?那些种地的不收粮食,难道再花钱买米吃?”
他本来只是打算按照一贯的技巧,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问,最后才会问出他真正想问的那个问题,也就是昨天晚上那场“围攻”到底是谁在何时组织的,他们成功赶走三叔以后又如何分配利益。
至于前面几个难度越来越高,但是仍然相对简单的问题,都是一步步降低对方心理防线,同时一步步拉高对方心理警戒阈值的手段。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到那个问题,就先带出了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他被这个“意外收获”给惊呆了。
洪蓝埠居然整整改了八成!
“改稻为桑”并不是不能做,其实洪武年就搞过一次,不但改稻为桑,还改稻为棉,但这是有限度有控制地进行,所以不会出现比较大的社会问题。
不管是改稻为桑还是改为其他经济作物,都要至少保留五成左右的粮田,这样一来农户可以用他们桑田或者棉田的产出代替粮食来缴纳赋税,从而保住自己的口粮,依然可以糊口,还能有些银钱上的余留。
但是粮田的保有量一旦略低甚至大大低于五成,那么即便用经济作物的产出缴纳赋税,口粮上依然很有可能会出现缺口。
即使因为扩大了经济作物的数量,增加了银钱收入,但是这笔钱中仍有一部分需要拿出来买粮食。
这本身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民户粮食虽然少了,但是钱多了,用多出来的钱换粮食就行,多一道买卖的程序而已。
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就在于这个买卖程序,他们多出来的这些钱,究竟能不能买到缺少的那部分粮食?
这个能与不能并不掌握在老百姓的手里,而是掌握在米商粮店的手里!
当一个人或者一户人家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的时候,商人对这个人或者这家人的影响力就会无限降低。
反之如果剥夺了个人或家庭自给自足的能力,商人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他们的生死!
如果官府再放任这些米粮商人,不对他们进行管制的话,那么这个“程度”就会直线上升。
这就是资本主义和绝对的自由主义。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可以指望的只有资本之间的竞争机制,如果“竞争机制”这个唯一的保障消失,垄断资本开始出现,那么……
“洪蓝埠有几家米粮店?”
梁叛盯着九叔,极严肃地问道。
俞承舟略一犹豫,低声道:“一家。”
梁叛抿起嘴,这和他猜想的一样。
洪蓝埠镇说到底还是个农业区,镇子本身的面积并不大,镇上不从事农业生产的户数不算多,需要购买粮食的人口也就不多。
镇上的商户和住户如果不嫌麻烦,完全可以稍稍多走几步,到存粮充足的农家去采购粮食,所以洪蓝埠镇上的米粮店并不是必须存在的买卖。
他回头看了徐老头一眼,向九叔问道:“这家是姓徐罢?”
九叔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神已经露出了完全肯定的意思。
梁叛深深吸了一口气,二房一直欠缺的一个动机,现在似乎不缺了……
他向外招了招手,一个三房的家丁走进来问道:“梁五爷,有甚么吩咐?”
“劳烦你,替我到镇上跑一趟,五湖茶楼认不认得?”
“认得的,就在码头上。”
“好,你请茶楼的洪掌柜来一趟,就说我找他!”
“是嘞!”
那家丁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梁叛站起来,也不怕那尸臭,缓缓走进屋中,目光冷冰冰地盯着徐老头,忽然鼓掌道:“徐族长,好算盘,好本事!今天如果我没有问到这几句话,恐怕明年你们徐家就是洪蓝埠第一大家了,人人都要靠你们徐家吃饭了,不是吗?”
徐老头眯起眼,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梁叛摇摇头,叹道:“可惜,今天俞九爷立了功,你们的把戏恐怕玩不成了。”
徐老头不屑地道:“你猜到又能怎样?就算你把消息放出去,镇上再开出几家粮店来也没用,我大可以联络各家共进共退,反正我一家也吃不下整个洪蓝埠。”
梁叛摇头道:“你先不用狂,你一家吃不下是因为你弱,别人能被你们收买,是因为他们更弱。但是有比你强的人可以吃下整个洪蓝埠,而且不会被你收买,你信不信?”
徐老头哈哈大笑:“谁?莫非你说的是姓谢的那土包子?他家一半是种地,一半是在石臼湖上做船运,明年没有粮食,漕运也歇了,他们家一半要歇伙儿,另外一半种的粮食连自己都不够吃,他也要向我买粮吃!而且要向我借钱买我的粮,知道吗?哈哈哈!”
“你傻吗?洪蓝埠的漕运是歇了,但洪蓝埠不过是九牛一毛,外府进来的漕粮可没歇。谢家本来做的就是南京漕帮的外门生意,在石臼湖上调运外府进来的漕粮到胭脂湖交给南京漕帮,跟你洪蓝埠有甚么干系?”
徐老头还是冷笑:“那他也只能管得了自己,还得向我买粮。除了他洪蓝埠还有别人可以跟我徐家一较高下?”
“有啊!”
“呵呵,谁?姓王的,还是姓陈的?”
“姓齐的。”
“姓齐?哼,谁姓齐?我徐某人怎么没听说过?姓齐的在洪蓝埠算老几?”
“南京漕帮啊,你说算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