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五十二章难找何处见顽孩
他还记得俞东来说过,俞东来的长相其实最像二叔,那么那小子既然是二叔的儿子,和俞东来也该有几分相像才对。
不说完全一样,至少俞家五官中细眼长眉的特点总该有的。
可那孩子完全没有,骏哥儿是一双大圆眼睛,眉毛也是又粗又浓,这两处别说俞东来,就连他母亲也不怎么相像。
那孩子的瓜子脸型和尖尖的下巴倒是酷肖其母,除此之外梁叛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点能和俞家沾上半点关系……
莫非这孩子真的不是二叔的种?
梁叛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
这年头又没有亲子鉴定,滴血认亲那一套别说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流行,即便真的滴起血来溶在一处,也只能证明两人血型相同,跟亲不亲生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更何况二叔的血早就干了。
他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冉清端了一碗水来喂他喝了。
阿庆则蹲在他的身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捏着鼻子——屠三爷和丫头的呕吐物还在院里,味道依然熏人。
俞太太把丫鬟婆子叫出来,让将这些污秽物清扫出去。
那些婆子便到灶下扒了两簸箕的草木灰出来,将那些呕吐物厚厚地盖了,当时便没了臭味。
等草木灰吸干了水分之后,将那些东西扫扫成堆,倒出屋外去,又洒一层灰,用扫帚将地面搓了又搓,一直到搓干净了,这才请梁叛起身到屋里,她们打了水来,将那片地方整个冲刷一遍。
梁叛被冉清扶着,坐在廊内美人靠上,感到心跳渐渐恢复下来,但是两腿依旧酸痛乏力。
天空中忽然飘下几点雨丝来,落到他的后颈当中,顿时一阵冰凉,使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又下雨了?”
话音未落,西南面一道电光闪过,梁叛连忙捂住阿庆的耳朵,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连大地也微微震动起来。
院里的丫鬟仆妇们吓得发出一阵阵尖叫,纷纷捂着耳朵奔进屋里。
冉清也惊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叫出声来。
可是那道雷声响过,西南方又接二连三闪过好几道电光,这次阿庆已经早早将两只手指堵住了耳朵,梁叛便伸手替冉清捂住。
果然电光闪过之后,又是几道骇人的炸雷从头顶滚过,眨眼间倾盆大雨便跟着雷声砸落下来。
梁叛站在廊下,与冉清四目相对,双手不由自主地便从她耳边移到脸颊上,掌心感到冉清的脸颊一片滚烫。
冉清瞪大了眼睛,檀口微张,整个人一时僵直在那里。
阿庆忽然在边上叫道:“哎呀,我的手不够用了!”
冉清连忙将梁叛的双手推开,两人同时向阿庆看去,却见阿庆一会儿双手捂住眼睛,一会儿又捂着耳朵,一会儿又用手臂抱着脸,嘴里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叛伸手在这小鬼腋下挠了一下,阿庆笑得更厉害了,跳着躲到冉清的身后。
梁叛在这一刻才觉得,阿庆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他忽又想起骏哥儿,以及去找骏哥儿的老缺和三叔,转头看向院中一片白茫茫的大雨,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他心中不禁担忧,对冉清说道:“你们在家待着,我得出去找找老缺和三叔。”
说完便奔入堂屋,向俞太太借了三把雨伞,自己撑着一把,另外两把夹在腋下,便匆匆出门去了。
等到梁叛走出了大门,阿庆拉得冉清弯下腰来,在她耳边笑呵呵地问道:“先生,你到底是喜欢吕致远呢,还是喜欢这个梁叛呢?”
冉清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板起脸斥道:“胡说甚么,子达像我的兄长一样,哪里有甚么男女之情?”
阿庆揉着脑门,却咧着嘴嘿嘿怪笑起来。
冉清蹙眉道:“你从哪里学得这些,你晓得甚么叫喜欢?”
“当然是先生教的: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阿庆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背了几句李冶的诗。
冉清还要再打,手举在半空,却一时怔住了。
李季兰的诗总是好的,唐一个李季兰,宋一个李易安,一诗一词,是不输男儿的好。
只是这二人用情都太多了。
她想起李季兰的另一首诗《八至》,其中这样写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既然至亲又如何至疏?果真如此,又何必结为夫妻?
冉清缓缓收回手,隔了半晌,才想起阿庆还在面前,红着脸啐道:“你小小年纪,懂甚么相思!”
却说梁叛抱着伞出门,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举目望去,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三五步外的物体轮廓,其余都是一片花白景象。
这场雨似乎比二月初九那天的南京的雨,也小不了多少。
今年的雨水好像格外的丰沛,照这个样子看来,今年莫非是个涝年?
要知道溧水和左近的溧阳县由于低处低洼,一旦发起大水,比不能幸免。
这两处与高淳县乃是苏松的屏障,朝廷为保苏松粮仓,曾多次在阳澄湖口及石臼湖设坝,便是为了万一长江大水,两座湖水满后这些大坝可以将溢出的大水拦在三县以内,以免苏松膏腴之地受到冲击。
所以高淳和溧水往往三年一小水,五年一大水,从正德至今,已发水破圩数十次。
因此一旦发起洪涝来,高淳首先遭殃,假如高淳的广通坝不溃,洪水无处发泄,下一个遭淹的便是溧水。
而溧水出事的话,首当其冲便是洪蓝埠。
梁叛心有忧虑,但是眼前找人要紧,他加快脚步,好不容易摸着雨出了庄园,钻进树林以后,树林的枝叶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滴,大水顺着树干哗啦啦地流淌下来,眼前的视线也随之一清。
接着他便瞧见三叔和老缺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来。
他并没有看见骏哥儿的身影。
梁叛急忙迎上去,拉住三叔问道:“怎么样,骏哥儿呢,没找到?”
三叔抹了一把脸,十分奇怪地问:“你确定将孩子留在坡上了?”
“没错,就在那茅屋边上。”
三叔摇头道:“我们去的时候找过,茅屋已经烧塌了,但是根本就没找到孩子——骏哥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