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十七章愈演愈烈
一连几天当中,上峰们都没有任何消息发下来,而梁叛对康家媳妇奸夫的调查,却已经匆匆三条巷一直推进到了通济门。
这女人的轿子不拘中午还是傍晚,从三条巷康家抬了出去,一直过复成桥,走通济门大街一路从通济门出。
通济门便在旧皇城西南,和三山门一样,也是个水陆两门,陆路是通济门,水路是东水关。
那轿子每到夜禁前夕,便从城外悄悄抬了回来,这当中或一半个时辰,或小半日光景,只在城外。
梁叛实在是没有那闲工夫蹲点,否则只等那轿子从康家出来,然后一路跟着,便能找到那奸夫的所在。
但是这样就要花去一整个下午的时辰,所以他这只在夜禁时,花一盏茶的功夫等在轿子回家的路上,然后记录上一个路口的方向,作为第二天蹲点的位置。
其实蹲点蹲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确定这女人并不是回娘家去了。
因为这女人的娘家在中正街彭家巷,中正街上随便薅住一个人,问彭大使府上何处,必定指出路来。
本朝很多衙门官的官长都是以“大使”简称,比如某仓大使、某库大使,以及各织染局、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的长官大使。
但是这些大使是名大而实不大,都是九品从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官职。
而康昌年的这个亲家,却是个真正居于高位的大使。
康家彭氏的父亲,就任都转运盐使司,是个从三品的盐大使。
所以这女人配给康端,实际是“下嫁”。
康家非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女儿一说是回娘家来,又有哥哥掩护,所以并不敢到亲家门上刨根问底。
况且康昌年这亲家常年在淮安、扬州,一年也只回来一趟,即便上了门,倒跟哪个提起这门子家里官司?
梁叛在小本子上通济门所在的位置画了个圈,想着明天便不来蹲点了。
下一次要蹲,便只能蹲在城外,可那女人是算准了时辰进门的,等那轿子进了城,也起了夜禁,城门落闩下闸,哪里回得去?
他看着轿子从通济门大街上抬得远了,那小大姐娇儿扭摆个不停的娇臀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知道后面那个轿夫看了,还剩几分心思抬那劳什子的轿子。
梁叛苦笑一声,从房顶上跳下来,沿着墙根的阴影处一路快步往江宁县走。
他回到六角井自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雍关穿着一身公服,从避驾营的老巷子里走出来,两人恰好便在医馆门口碰面。
雍关满脸疲惫之色,叫了一声:“五哥。”
梁叛点点头,和他并肩走在一起,问道:“今日有公差?”
“嗯。”老八点点头,“大老爷关照过,这事不用烦你,所以王班头只通知了我一个。”
“甚么事?瞧着不大好办?”
“不好办。今天和一帮酸子儒生对峙一整天,嘴巴都说起皮了,险些动手,老开给人下黑手,一棍子捣断四颗门牙。”
老开是县衙捕班里的一个老捕快,早年在南城一带也是个叱咤风云的好佬,做了捕快之后收敛得多,没想到今天在一帮酸子手上吃了这样的大亏。
“到底甚么事?张大老爷干嘛调你们去跟那帮酸子较劲?”
老八道:“说来话长。那天中兵马司不是抓了几个儒学生么,后来又给旁的儒生闯衙门救走了,这你是知道的。”
梁叛点点头表示知道,那天他就是现场目击者之一。
老八接着道:“那中兵马司的范指挥你最清楚,是个没有肝胆的倯子,大家都在等这件事的后续,可他居然就此干休了,一个屁也没朝学里放过。”
“可是昨天那几个儒生又出手打人,打的还是个戴头巾的商贾,而且将别人一担丝布全给掀到护城河里去了。”
梁叛难以置信地问:“为甚么要掀别人的货?这岂非土匪行径?”
老八摇头道:“他们掀了货担还不算,将那商贾大骂一通,说他这等人平日断没有少卖给商人和贱民丝布,天下风气坏了,不该穿丝的穿丝,皆是这些奸商买卖的源头作恶,所以要将这些恶源丝布销毁,不让他再给商贩平民提供丝布。”
那商贾被打一顿事小,他家是两代人贩布积累的信誉,才赊到这些丝布进城来卖,这一下不但丝布全毁了,一家几口人断了生计,还倒欠了布行百十两银子。
这商人回到家哭诉一场,竟投水轻生了。
那家里人便抬了尸首到县里来,哭告到张守拙堂前,张大老爷接案子开了差票,叫捕快到县学抓人。
谁知那县学竟然抗捕,将学里大门锁了,抵在门内负隅顽抗,班头王敦只好一面派人回县衙求援,一面让人将县学四面围堵起来。
谁知道衙门的救兵还没到,上元县学和应天府学的倒先到了。
府学离得近,一帮几十个身穿白衣的儒生首先便和围堵的捕快冲突起来。
两面人推推搡搡,开始还克制,可是一等上元县的儒生加入进来,县衙的援兵也随之赶到以后,场面便渐渐有些失控,有的上拳脚,有的便用棍棒。
好在王敦稳妥起见,将捕快全都约束起来,主动后退十步,这才没真下重手打。
可是张守拙那便牌票一遍一遍来催,如何抓不到人犯,王敦无奈之下只好一再下令硬闯,可是那些学生竟破天荒齐心起来,嘴里叽哩哇啦喊着口号,竟以血肉之躯将捕快挡在门外整整一天!
梁叛听得头大,不过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一次的儒学生发疯,和过去所有的发疯都不太一样。
更令他奇怪的是,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陈碌那帮人居然仍旧无动于衷。
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个盐商的身上,可是偏偏又没有付诸任何行动——梁叛想要的斥候总,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到现在也没有个确切的消息。
而今天从那些撒出去的捕快们回馈的消息来看,依然还是没有查到任何与扬州盐商季永年有关的线索。
他开始怀疑,陈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情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眼下南京城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做季永年的盐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