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二十九章踩盘子
简单地叙了旧,齐四主动提起昨天晏公庙的事来。
不但提了,还将其中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这一是向老头子汇报,二也是讲给梁叛听。
老头子听完脸色没怎么变化,只是淡淡地道:“老四啊,漕帮摊子越来越大大,你费心了。”
看样子是没打算插手这件事。
不够梁叛却从中听出一点东西来,他皱着眉问道:“四哥,你说泰州帮给你们送的银子一共是多少?”
“两千斤。”
梁叛眉毛一抖。
天下还有这般事情?
陈碌一心想要找到那两千斤白银的来路去向,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可是现在却无意当中被梁叛得到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他问:“泰州帮几时到的南京?落脚在哪里?”
齐四道:“是初二从六合坐船过江,一直在钟阜门外怪石园里住着,还不曾进城。”
随后齐四又解释,那怪石园是一座私人园林,是成化年间一位海安盐商所造,园中尽是奇山怪石,后来几度转手,早年被曹老刀收了,成了曹老刀的一处别业。
是了!
梁叛捏了捏拳头,怪不得几个城门都查不到盐商进城的记录,原来这帮人根本就没有进城。
可问题是,那个盐商季永年真的在泰州帮当中吗?
初二、六合,时间和地点都吻合。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今晚就去那怪石园中探查一番。
不过他立刻想起来,这是他们漕帮内部的事情,齐四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叫过来旁听,其中一定有甚么缘由。
他脑筋一转,大概有数了,却怕唐突冒失,不肯直接动问,而是拐了个弯道:“齐四哥,你方才说那全师爷边上还有两个怪人,那是甚么人?”
齐四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个老五真正七窍玲珑心,不用点也透。
他道:“只是瞧着怪,不知是甚么人。那两千斤银子我断定是这两人带来的,而不是柴豹子所出。扬州漕帮里现在不管是江都帮还是高邮帮,在洪东峰手下都是一条心的,泰州帮的油水越来越少,柴豹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送礼的。”
谭三郎听着莫名其妙,怎么说着泰州帮呢,突然就提到那两个怪人了?
那两人说实在的,谭三郎也瞧见了,怪是真怪,但是他觉得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常年在外面跑的人,谁没见过些古怪奇葩的货色?
反倒是冯二心领神会似的,接口顺下去道:“泰州帮这趟来得本来便蹊跷,从头到尾都神神秘秘,是不是应该查一查他们的首尾?”
梁叛心中暗笑,真正是话赶话,总算要赶到他身上来了。
谭三郎迟疑地道:“柴豹子再不是东西,我们是漕帮自己人,又是做东主的,总不好查泰州帮的底细罢,这好像不合规矩……”
梁叛抬手打住准备接话的冯二,笑道:“好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这个外人去查一查,总不会坏规矩的。”
齐四和冯二都笑了起来,就连乾照和尚看着这几个后辈,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谭三郎左右瞧瞧,这才恍然大悟,撇撇嘴,十分郁闷地摇摇头。
这些人,太精啊!
原来齐四昨天虽然拒绝了柴豹子的送礼和合作,但是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却始终没有散去,反而愈来愈深。
离开晏公庙以后,他就在心里盘算着,要派人将这件事探查明白,却苦于大帮的香火情分和江湖中的规矩,不好自己人揭自己人的底面。
所以昨天一听谭三郎说起梁叛,心中立刻便有了计较,打算请他襄助一臂之力。
要说天下有谁合适帮这个忙,想来想去,梁叛竟然是唯一一个合适的人选。
因为梁叛和漕帮关系亲近、交情深厚,几乎不输于自家弟兄,在帮里是可以面西朝东坐的角色,帮内有甚么事都不必瞒他。
好就好在他又不是真的在帮,不算漕帮中人,他去查泰州帮的老底,于漕帮的义气无损,也不违背江湖道义。
最重要的是梁叛有这个调查的能力。
真正是想睡觉便有人送枕头,瞬间解了齐四的一块心病。
而这对于梁叛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他也正要查查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
当下约定,今晚便由梁叛去踩这个盘子,谭三郎带人接应,就连齐四自己也要待在附近镇场子。
这是担心梁叛万一有个失手,齐四和谭三郎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解围。
商议完毕,齐四忽然拍了拍手,冲方丈外面叫道:“老孙,进来。”
方丈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神情有些拘谨的汉子来,进门便朝乾照和尚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叫了声“老帮主”。
冯二和谭三郎则看得目瞪口呆,这“老孙”他们都认识,是旗手总下面的一个头目,地位和冯二平起平坐,昨天也在晏公庙中,最后留下来的那两人中,就有他一个。
帮里所有人以为老孙是曹老刀的铁杆儿死党,冯二和谭三郎也不例外,谁知竟然在这里看见他。
两人对视一眼,对齐老大的手段佩服之余,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齐四没理会这两人的神情,转脸向乾照和尚道:“师祖,这是孙师叔家里的。”
乾照和尚点点头,说道:“原来是阿光的儿子,你是老几啊?”
老孙连忙答道:“回老帮主的话,是老六,我弟兄有七个,三哥和老幺过世的早,就剩我们五兄弟了。”
这个年头受到卫生条件和社会医疗体系的限制,孩子夭折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乾照和尚点点头:“嗯,你爹是哪年死的,我记得是丁未年秋天?还是戊申年?”
老孙道:“老帮主记性好,家翁是丁未年秋天走的。”
“唔……”乾照和尚只从喉咙里发出这么个声音,不言语了,从来冷厉的目光中显出几分伤感来。
他忽然对齐四道:“老四,老刀即便有天大的罪过,你瞧我面上,留他个活命。”
说完颤巍巍地爬起来,推开身后的一扇小门,扶着墙壁走进去,慢慢支撑着坐在门内一个草垫蒲团上,从里面将那小门关上,独自一个在那全无光亮的小屋之中静静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