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四十九章隐患
南京国子监的这封检举是两天前发的,昨天上午南京户部开始清查,下午查明结果:
——南京振武营确有冒领之实,本月粮饷罚两成,暂扣一半不发。
——着令南京振武营自查,其他各营引以为戒。
这次南京户部的纠察效率高得离谱,就连专业的缇骑所、都察院和刑部都刮目相看,所以梁叛十分敏感地察觉到,这其中或许会有问题。
这个督储侍郎黄茂才是文伦的亲信,而现在的儒生闹得沸沸扬扬,儒生领袖姜聿寿又在国子监任职。
他想,这是否可以看作是儒生党和湖溪派的一次正式合作呢?
他问道:“丫头,这南京振武营现任的守备是不是姓魏?长宁侯家的?”
“对,是长宁侯的长子。”
梁叛点点头。
这振武营他知道,是朝廷为了应急备倭,从南京各营之中抽调的精锐,一共三千营兵。
统兵的守备照老规矩,还是从勋戚之中挑选,恰好长宁侯家的老大魏暄熟知马步操演,又是个赋闲的锦衣卫千户,正好平调到营兵之中做了振武营的守备。
这振武营说是精锐,其实就是年龄具有优势的青壮。
南京各营中有大量老弱病残充数,这不是秘密,皇帝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专门抽调出这个振武营来,也是煞费苦心。
可这振武营里兵卒都是骄悍之辈,这个魏暄又有点书生气,根本驾驭不住。
梁叛觉得在这时候挑振武营的毛病,似乎不妥。
虽然冒领军饷这种事确实已经渐渐成为大明军队之中的痼疾通病,早该想办法整治,但是这个时候通过这种方式来整顿,梁叛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想了想,突然问道:“今天米价多少?”
“昨天南城是八钱银子一石,北城更贵一些,过几天只怕还要涨。应天府今年粮食一定不够的,许多大户已经在屯粮了,后面只会越来越贵。”
梁叛皱起眉头,又问:“现在营兵每月给米多少?”
“娶了妻的每月一石,没娶妻的每月六斗。”
邸报上所记的户部纠察结果,除了冒领之外,还有一项非常严重的,就是“冒妻”。
有的营兵并未娶妻,为了多领四斗米却报有妻,一查其名其实是嫂嫂甚至婶娘。
有的人妻子亡故多年,却始终不曾在官上发丧,依旧报有。
而且本月不发仓粮,是折银发放。
每逢三六九月都是如此。
旧制是营兵月饷每石折银五钱。
梁叛从身后吕致远的箱子当中翻翻找找挑出一封信来,拆开来查了查数据。
上面记载崇佑三十年庚戌,已经担任督储侍郎的黄茂才就曾奏请削减营兵月饷折银,从原先的五钱削减为四钱。
因为当时营兵冒领和在册逃亡的现象已经十分泛滥,所以每月下发的饷银按照实际人头是超支的,而且虚头很大。
黄茂才想要以这种方法减少饷银上面的损失——你多报人数,我少发单人饷银,大家谁也不占便宜。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粗暴无脑的方式,而且最终只会加剧原本就存在的冒领的问题。
关键是朝廷还同意了!
今年正月,黄茂才又上奏,停发军丁妻粮,也就是将有老婆的那四斗粮食也取消掉。
思路和之前削减折银一样——你们老婆没有钱粮领了,你虚假报多少个老婆也没用!
这个提议还没有正式批复,不过根据风传的消息,大约是南京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同时在背后推了一把,所以这项提议很有可能也要变成正是法令。
不得不说,黄侍郎的作风非常非常刚直,而且已经到了近乎刻薄的地步。
对此梁叛只能感叹,改革派不愧是改革派,不但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总是不乏这种强硬的激进分子。
这次儒生党们打着重振学风的大旗,渐渐又喊出“涤荡污浊、扫清寰宇”的口号,看上去与激进的改革派一拍即合。
但是梁叛很清楚,这搞不好要出问题的。
“这样子,很多营兵这个月要吃不上饭了!”
他立刻写了几封信,还是老样子,发给几个大佬,前半部分按照惯例归纳汇总消息,这是机速总的本职。
但是后半部分,梁叛加了几条个人的意见:
一,今年米价必定翔贵,清查冒领不妨继续,削减和暂扣军饷一事宜放缓执行;
二,严密监视振武营动向,谨防有变,发现异动宜及时安抚;
三,离儒学生远点。
第三条提出来其实有些意气之嫌,既没有提出原因,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不是梁叛没有,而是他明知那些大佬早就一意孤行,根本不会听从,所以他只是尽自己义务提出来,求一个心安罢了。
将信交给丫头,想了想又道:“我刚才瞧见高大在街口,你跟他说一声,让高大和匡夫子他们盯着振武营,一有情况立刻回报。”
“是。”
丫头答应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外面呼啦啦闯进好几个人来,看服饰好像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领头的是个总旗官。
那人一进门便气势汹汹地直奔梁叛而来,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就是梁叛?”
梁叛看到小六子在门外伸头伸脑地想进来,却被两个北镇抚司的力士拔刀拦在门口。
他没回答那个总旗官的话,而是对小六子说道:“这里没你的事,把门关上。”
小六子只好“哦”了一声,狐疑地看了这几人一眼,关上门退了出去。
“你可是梁叛?”那人神情相当倨傲,不满地拍了下桌子,放大声音又问了一遍。
梁叛皱了皱眉,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怪眼一翻,昂首道:“你没有资格提问,现在是本官在问你!”
丫头一看情形不对,想要出去找人报告陈老板,谁知那总旗官一伸手狠狠扣住丫头的肩膀,他手下几个校尉立刻呛呛拔刀,将丫头逼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准踏出此屋一步!”
梁叛面色阴沉,缓缓站起身来,冷冷地道:“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