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酒楼中,鼎铛玉石,饫甘餍肥,满溢奢靡。
礼部尚书倚在长几前左拥右抱,拿起酒觞,递到了一名青涩的舞姬嘴边,催促她饮下杯中酒。
宾客们连连起哄。
礼部尚书笑意浓浓,晃晃悠悠走到卧在屏塌上的元佑面前,将手中酒水推给他,“贤弟还真是难请,今儿总算把你盼来了,快快,满上,陪为兄喝几杯。”
一名侍女上前,为元佑斟酒,“公子请用。”
元佑捏着杯沿抬手示意,与礼部尚书碰了杯。
辛辣酒水溅在虎口上,他不甚在意,仰头饮尽,狭长的眸子因酒水熏染,漫了两尾红晕。
礼部尚书笑着拍拍他的肩,“贤弟大病初愈,需要滋补,为兄今儿给你准备了豪餐,一定要哂纳。”
如今,元家兄弟在朝中可谓炙手可热,元栩虽是侍郎,官职不及尚书,却是天子近臣,指不定哪日就能调入都督府,拿下兵马大都督一职。
而元佑深居简出,还未亮出底牌,更为受人忌惮,即便是礼部之首的尚书,也对他持了几分恭维。
纸醉金迷中,有人送上了美人。
在座都是礼部尚书的人,对他的“喜好”见怪不怪。
元佑衔着酒觞,瞥了一眼从塌尾靠过来的美人,美人朱颜酡些,扭摆腰肢,如妖邪魅影,乱人心智。
身侧几名官员好整以暇,都想要看看这位新来的礼部员外郎与他们是不是一样的人。
什么天子近臣,但凡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还怕拿捏不到他的把柄!等拿捏住他的秉性,才好放下戒备,与之在朝中同仇敌忾。
元佑单手撑着侧额,过于出色的气质与这份穷奢总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没有推开爬过来的美人,而是掀弄着唇角接过美人递来的酒。
见此,礼部尚书心中大悦,又让小二上了十坛女儿红,“今儿包场,诸位大人随意些,千万别拘束。今后朝野浮沉,咱们同舟共济,不离不弃!”
众人举杯,依次提酒。
元佑耷着眼皮,感受着美人的手碰到了他的脸上。他笑着扼住那只手腕,问道:“你们是哪家楼里的姑娘?”
美人答道:“回官爷,奴家们是来自醉尘楼。”
“醉尘楼。”元佑喃喃,推开她,醉着一双眼道,“没意思。”
礼部尚书听见他的话,也不恼,全当他酒后吐真言,“贤弟想要哪家的姑娘,老哥我都能给你弄来。”
“教坊司的也能?”
“那是自然。”
几名官员开始调笑,说礼部尚书权势大,弄几个官妓不在话下,还笑话元佑的口味。
元佑长指点着眉骨,懒洋洋道:“庸脂俗粉多没意思,要睡就睡烈的,还得漂亮。”
众人没想到元佑这么上道,哈哈大笑起来。
礼部尚书推开怀里的舞姬,凑到元佑身边,眯着一双眼道:“贤弟可听说过宫里的掌印殊丽?那才叫漂亮,无人能及,老子做梦都想弄她。”
元佑眸光微变,嘴角泛笑,“刚刚见识过,确实漂亮。”
众人不禁好奇,问他是从哪里见到的人。
元佑揪下一颗果粒,慢条斯理地剥开皮,“陛下乔装来了寒舍,正与家兄在府中对弈,还将那女子带过来了。”
皇帝出行是机密,能将此消息说给他们听,说明没把他们当外人,众人对元佑多了些好感,尤其是礼部尚书,觉着元佑是在与他示好。
“既然陛下在宫外,咱们还是谨慎些,别惹事端,等改日寻个时机,我再凑局,一同去教坊司转转。”
众人连连称是,都怕出来作乐时被天子逮个正着,别看他们私下里放荡,在天子面前,那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元佑放下酒,冷笑不止。
殊丽在庭院等了两个时辰,饿得饥肠辘辘,刚从袖管里取出桃花酥,就见小狗子摇着尾巴凑了过来。
先是翘起腚和尾巴,又“嗷嗷”两声,示意它也饿了。
殊丽掰开一小块,丢在地上,“你太小,只能吃这么多。”
垂花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懒散的语调,“它太小,你给它吃杂食,是想要毒死它?”
殊丽闻声望去,见一身宋锦华袍的元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矮一点的家丁。
想是那场梦境使然,两次见他,殊丽都有种被扼住命脉的窒息感,浑身血液快要倒流。
也不知他和元栩是在怎样的家族出生,明明是孪生兄弟,气场却截然不同,一个温和如四月春风,令人生暖,一个凛骁如万古深潭,令人生寒。
“看样子它已经满月了,应该断奶了。”
心里不对味,殊丽怼了一句过去,尾音发弱,显露了怯意。
元佑屏退家丁,慢慢走了过来,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却都好像踏在了殊丽的心头,让她气势矮了一截。
来到伏脆蜜树前,元佑斜睨一眼吃得倍儿香的狗子,转而看向殊丽,薄凉的目光带着施压落在了她的脸上,“我的狗,断奶晚。”
殊丽觉得这人性子有点恶劣,不想再理睬,向一侧稍稍退了两步,扭头看向正房紧闭的门扉,心想天子怎么还未尽兴,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用晚膳吗?
这对兄弟到底给天子喂了什么迷魂药?
这时,不远处的男子忽然走来,她如惊弓之鸟向后退去。
元佑从她面前经过,微偏过头,冷冷落了一眼,似乎不大理解她在怕什么。
一股酒气裹着龙涎香飘来,在草木蓊郁的小院内,与花香融合,竟有一股花酿的醇熟味道,很是好闻。
殊丽一直不喜欢酒气,可裹了冷感的酒香,有点特别
元佑略过她,大步流星走向厢房,都没有回府后要去御前问安的意思。
须臾,正房传来召唤,殊丽快步走了进去。
堂屋内同样飘散着一股很浓的酒味,天子和元佑也饮酒了?
瞧了一眼躺在竹塌上假寐的天子,殊丽朝正在收拾棋盘的元栩颔首:“元大人好生歇息,奴婢这就送陛下回宫。”
元栩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浅眠的天子,“陛下还要驾临一处,你陪同过去吧。”
“好。”
回到马车上,殊丽拧了一条绢帕,俯身为陈述白擦脸,却发现他的鬓角处粘了一丝鱼鳔胶。
这是天子和元栩的趣味吗?
她开始脑补那时屋里的场景,不禁在想,天子在人面宠溺她,难道是为了遮掩哪种癖好?否则,很难解释她为何得宠。
“到底是为何呀?”她笑着摇摇头,继续为他擦脸。
倏地,手腕一紧,陈述白攥住她的同时,睁开了泛着醉意的眸子。
殊丽咬唇,很怕泄露了腹诽的小心思,“陛下醒了”
陈述白盯着她歪斜的身子不接话,捏着她握帕的手,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擦、擦脖子?
殊丽点点头,一点点为他擦拭起脖颈,当指尖隔着帕子擦过男人的喉结时,明显感觉那里轻滚了下。
“陛下舒服了吗?”她柔声问道。
陈述白的目光一直锁着她,叫她很是不自在。
“继续。”随着话音一落,陈述白抓着她的手陷进了衣襟中,“褰开,擦。”
殊丽时不时会服侍他沐浴,对这样的举动没有设防,只麻木地去褰他的腰封。
可一只手被攥着,她不敢用力挣开,于是单手试着去触碰腰封的暗扣。
那只小手流连于男人的腰际,描摹了他半边腰形,偶然听得一声闷哼。
她扭头对上男人半醉的视线,不知他刚刚为何闷哼,“陛下不舒服?”
“不舒服。”陈述白胸口炙热,攥着她的手慢慢收紧,攥得她变了脸色。
殊丽身子一斜,倒在他肩上,“疼”
女子云堆翠髻,榴齿含香,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上三分,这般蹙眉喊疼,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他暗骂一声,松开她的手腕,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起来。”
殊丽是因为疼痛才失了平衡,此时脱离桎梏,逃也似的站起来,退到长椅那边。
陈述白深吸几口气,重重吐出,闭眼想要摒弃掉缕缕磨人的火丝。
看他不动弹,殊丽试探问道:“陛下好些了吗?”
“安静。”
“?”
关心他还有错了?殊丽怄气,坐回长椅上,决定不侍奉了,狗皇帝事儿多、脾气不好,还是少惹为妙。
车厢陷入沉寂,殊丽以为醉酒的人会老实睡觉,可她还是太单纯。
陈述白凝着她蕴着温怒的脸蛋,薄唇微抿,拍拍身侧,“愣着作何?过来替朕擦拭。”
以为他忘了这茬呢,殊丽不情不愿挪过去,气得牙痒痒,可上手劲道柔和,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擦到下颔。
挨得近了,陈述白鼻端迎来一缕缕温热的雅香,如香料经过熏烤散发出的味道,是宫廷香料师们无法破解的香气。
陈述白撩下眼帘,目光睃转间,从她温柔的眉眼到小巧的鼻尖,再到水嘭嘭的唇。
不知她今日涂抹了哪种颜色的口脂,不是寻常的殷红,而是沁水般的桃粉,让她看起来更为娴静柔美,也更撩之心弦。
意识被酒气蒸腾,他忘了平日里的克己复礼,大手蓦地揽上她的细腰。
腰肢一痒,殊丽抬眸,眼里泛着懵懵懂懂的光,刚想问他怎么了,唇上忽地一重
陈述白用指腹揩掉了她的口脂,细细打量,“这是什么颜色?”
殊丽娇颜滚烫,白腻的肌肤开始泛红,“浅、浅妃色。”
“拿给朕。”
摸不清他的意图,殊丽老老实实拿出一盒口脂,放在了男人手里。
陈述白单臂撑在软枕上,打开盖子睇了会儿,用尾指挽出豆粒大小的膏体,抹匀在指腹,然后扣住殊丽的后颈,让她扬起脸,在她的雪腮上荡开两抹粉痕。
女子生得原本就美,这样一来,很像初承圣宠后脸上自然流露的气韵,惊心动魄。
陈述白静静看着,凤眸波涛狂涌,手指扣紧她的后颈,让她更为后仰。
一盒口脂用完时,殊丽的雪颈上多了一幅粉色的玉兰图,是陈述白亲手画上去的。
殊丽欲哭无泪,天子画的,怎么也价值千金,可为何不能画在衣服上,非要画在脖子上,那还怎么赚钱?再说,这画是天子所绘,她也不敢轻易涂抹掉呀。
正想着,玉兰图上一凉,陈述白为她擦掉了画作。
可擦的方式,令殊丽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