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航和顾副司令躺在一张床上,一人一床被子。
他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头,和一双哀怨的眼睛。
顾鼎山躺下之后,还和未来女婿聊了几句。像是他递上去的结婚申请材料、结婚之后会批下来的家属院、顺便还叮嘱一下,结婚之后,两个人要互相忍让,别轻易闹红脸。
齐远航听着这些话,心中畅想着美好未来,才能稍微不这么生无可恋一些。
被子仍将他包得严严实实,他抬头望天,打了个哈欠。
其实齐远航也有些困了,他想着,昨天为了不让未来老丈人听见自己打呼的声音,几乎是熬了大半夜,眼睛瞪得都快要抽筋。可大家都是男人,让他听见自己打呼的声音也没什么吧?他们战友里,也就只有顾骁睡觉时非常警惕,睡不深才不打呼,其他人——都是呼噜声震天的!
齐远航决定放下自己心头小小的包袱,逐渐放松了眼皮,准备睡了。
可突然之前,他听见顾鼎山开口。
“小齐同志,我发现你睡觉不打呼?”
齐远航一个激灵,突然不这么困了。
“这还真是个优点。”顾鼎山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工夫,齐远航听见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齐远航彻底清醒了。
一整宿的时间,他都老老实实地平躺在顾副司令身旁,咬紧牙关,死活不让自己睡着。
未来老丈人夸他不打呼!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都得争气。
最困时,齐远航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满心怨念地想着,顾骁真不是人。
兄弟情是什么?
他们之间才没有这玩意儿!
……
楚婉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会儿,就算是顾骁让她快点回成湾军区,她都不愿意,昨天刚经历了天旋地转,至少十天内,她都不愿意再坐船了!
项静云准备了早饭。虽然不会做什么五花八样的早点,但她会煮粥。她的粥,不单单只放了米,这可是瘦肉粥。
项书记不是抠抠搜搜的人,往锅里丢的不是肉沫,是肉片。项书记煮了一大锅,和老伴、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小不点,一人一碗。
只是看见这让人毫无食欲的粥以及上面躺着的肉片,顾莹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妈,你能做点不一样的吗?”
项静云说道:“顾莹同志,希望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岁岁的小胖手握着勺子,一边呼呼吹气,一边对顾莹说道:“姑姑,你怎么挑食呢?”
顾莹惊讶道:“每天吃粥,你能乐意?”
“乐意呀!”岁岁也露出惊讶的小表情,“这里面有肉肉哇!”
虽说这粥很淡,可爸爸妈妈说了,好多小朋友是没法吃肉的,小团子经常尝肉味儿,要珍惜。
顾莹认了,脑袋往下一垂。
听她妈说,中午也是凑合着吃一顿,她再次叹了一口气。
“幸好我嫂子来了,晚上要给我们做海鲜吃。”顾莹说,“一定很香!”
顾副司令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黑眼圈快要垂到下巴的齐远航。
老爷子说道:“海鲜有什么好吃的?平时在我们这里,满海滩的小鱼小虾,都没人稀得去弄。”
“那是因为平时我嫂子没来!”顾莹一本正经道,“我嫂子来了,什么都能做出滋味!”
顾副司令的逆反心理上来了,瞅一瞅顾莹她嫂子。
能有这么能耐吗?
两个小家伙见不得爷爷这怀疑的眼神,顾骁和齐远航也再次成为好兄弟,夸着媳妇和嫂子做的饭有多好吃。
项静云直接瞪了顾副司令一眼:“那你别吃!”
就这么一不小心,楚婉又被捧上天了。
她有点为难。
家里人成天夸她,夸得她心中满满的压力。
没办法,只能好好发挥,使出浑身解数做这一顿晚饭了。
……
孩子们等不及了,催着顾骁带他们去赶海。
顾副司令家里没有捞海鲜的工具,还是上隔壁孙国武家,借了网兜、耙子、铲子,最后提了一个桶,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两个男同志个子高,一手抱着一个娃,顾副司令将双手背在身后,说是懒得去,走路却脚下生风。
望着这一幕,老旅长一家子人就直发笑。
“他们家真是没什么东西可吃了,居然要去捞海鲜。”
“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油水?”
“一家子人都不会做饭,大过年的,就吃这些啊。”
吕爱莲笑着对自己的子女和孙子孙女们说:“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们妈这么能干的!来,妈给你们下饺子吃!”
孙旅长一家子坐在饭桌前,吃着饺子。
大年三十和初一那天,他们家来了不少人,对比之下,显得隔壁一家子冷冷清清的。可到了初二,老顾家的儿子带着媳妇和孩子们回来了,那阵势,简直是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昨天晚上,孙国武一家往隔壁瞅一眼,看着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满心的纳闷。尤其是吕爱莲,她有几个儿子,也有几个女儿,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和她总像是隔着一层,可反观项静云,怎么孩子成家了,这项书记和孩子们反倒是更亲近了?
要知道从前,即便顾骁回来了,和父母面对面坐着,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吕爱莲实在是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进厨房下饺子去。
另一边,顾骁抱着安年,齐远航抱着岁岁,捞海鲜去。
妹妹窝在齐叔叔怀里,特别心安理得,可安年都不用数手指就能算出来,等过完年,他七岁了,七岁的大孩子怎么还能让大人抱着走呢?
安年别别扭扭的,想要从顾爸爸怀里下来,可是,耳畔却响起顾爸爸温和的声音。
“年年别乱动。”
安年的小脸又红了。
他也不想让爸爸抱着走啊,可是爸爸喊他“年年”呢!
虽然清远的天气要比京市温暖很多,但毕竟是冬季,小朋友们不能下海玩水,也不能脱了鞋将脚丫子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太冰了,脚丫子会被冻坏的。”顾骁说。
“脚丫子会冻成冰棍儿吗?”岁岁奶声奶气地问。
“咸咸的冰棍儿。”齐远航乐呵呵一笑。
话音落下,他发觉两个小家伙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心中有些得意,但一不小心,又瞄到了站在一旁的顾副司令。
齐远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行,在未来老丈人面前,他说话得斯文一些。
顾副司令与齐远航一对视,眉心拧了一下,又舒展开。
没想到,这未来女婿还挺活泼。
老爷子在海岛住了几十年,对赶海毫无兴趣,愿意跟着他们一块儿来,主要是想在俩孩子面前威风一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儿子和未来女婿对着大海和海滩,并不是一筹莫展,年轻人的领悟能力很强,拿着耙子,没一会儿就耙出几个蛤蜊。
安年和岁岁的眼睛都亮了,飞奔到顾爸爸和齐叔叔身边,蹲在他们边上,一起耙蛤蜊。
“爸爸,这里还有一个!”
“沙子下面还埋着一个哇!”
“还有还有,这边还有!”
岁岁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扒拉着沙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蛤蜊,用海水洗一下,蛤蜊看着干干净净的,像是贝壳似的。
小团子把蛤蜊揣进兜兜里,骄傲道:“岁岁要带回家送给妈妈!”
“蛤蜊有什么好挖的,那里有螃蟹——”顾副司令耐不住寂寞,可他刚一出声,就听见安年惊喜的声音。
“是螃蟹!”
小家伙激动不已,脸蛋红红的,拉着齐远航就去逮螃蟹。
齐远航没碰过这玩意儿,看它打横着走,便也打横着去逮,只是手一伸,就被顾骁制止了。
“小心它咬你。”
齐远航立马把手收回来。
顾副司令想着,可算是到他出马的时候了,却不想,又被自己儿子抢了先。
顾骁蹲下,避开螃蟹灵活的钳子,直接逮住,丢进桶里。
“爸爸好厉害哇!”岁岁拍拍小手,兴奋道。
“那边还有!一个弯弯的虾!”安年又高喊。
“那是皮皮虾,齐叔叔来抓!”齐远航快步走过去。
岁岁也想去,一边拉着爸爸的手,另一边又放不下桶里刚捞到的海鲜。
好在小团子想到办法,小手挥了挥,把顾老爷子喊过来:“爷爷,你在这里帮我们看着桶,别让螃蟹爬出来哦!”
话音落下,岁岁飞奔走了,小的小背影渐行渐远。
不远处,两大两小捞着海鲜,不亦乐乎。
顾副司令望着他们欢快的身影,脑子里都是问号。
他们居然使唤他守着桶?
顾副司令英雄无用武之地,挑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板着老脸生闷气。
不过好在,等他们折腾够了,终于对着几颗海胆犯了难。
“这东西怎么处理?”齐远航问。
“我去问爷爷!”岁岁撒开小短腿,跑了过来,拉着顾鼎山的手,“爷爷,你过来哇!”
顾副司令的脸色逐渐好看了些,被小团子拽了过去。
“这是海胆,没人吃的。”顾鼎山说,“丢了吧。”
“不丢不丢!”安年着急道,“我好不容易捞到的。”
顾鼎山看一眼小孙子。
安年虽然不是他的亲孙子,但当时顾骁说要把孩子们领养回家时,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过。顾骁和纪洪广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这个责任,他不背,谁来背?
这么多年,顾骁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顾鼎山和这俩小家伙并不熟悉,但早就已经将他们当成自家的小孩。如今,自家的孩子有要求,身为爷爷的他,肯定要满足。
顾鼎山让顾骁回去拿了两个盆,学着之前海岛村民的做法,处理这几个海胆。
刚开始弄的时候,对着这些刺,老爷子有些暴躁,但一抬眸,看见两个孩子崇拜的目光。
“啧。”顾鼎山说,“这还不简单?”
……
太阳快下山时,赶海回来的祖孙三代满载而归。
这会儿,项静云也已经打了一些肉,还买了调味料,准备让楚婉大显身手。
看着项静云将一大堆调味品从篮子里掏出来,顾莹不由感叹,她妈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买调味料是真的花了大手笔!
只不过,这么多调味料,她自己又不用,放着会不会受潮……
顾莹实在是想吐槽,可她憋住了。
总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儿媳妇好不容易来婆家一趟,居然还要下厨,项静云怪不好意思的,便全程给楚婉打下手。
她自己一个人打下手不够,还把闺女喊过来:“莹莹,你也来跟你嫂子学着点。”
一大桶的海鲜被送到厨房里,见儿子和未来女婿在里面帮着处理,顾鼎山说道:“这是女同志干的活,咱们出来。”
只可惜,没人听他的。
顾鼎山活了大半辈子,在哪儿都是被人高看一眼,他说一,谁都不敢说二,哪知道现在在自家,居然屡屡吃瘪。
他轻咳一声,一时下不来台。
顾骁和齐远航是男同志,还是军人,在厨房打转像什么话!
“螃蟹不见啦!”忽然,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响起。
岁岁守在桶边上,看着灵活往外爬的螃蟹,快步追上去。
只是她不敢追得太紧,怕自己的脚指头被螃蟹咬住,转头找大人帮忙。
一屋子的大人,就开始了追螃蟹大作战。
看着这么混乱的家,顾副司令有些迷茫,转头去小院,准备清净一会儿。
可他一只腿刚迈出门槛,就看见孙国武和吕爱莲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家。
看起来,好像还怪羡慕的?
老旅长和他媳妇是真的羡慕。
这才大年初三,他们家的孩子们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尤其是几个小的,说海岛不好玩,恨不得赶紧回去。哪像老顾一家,追个螃蟹而已,都要全家出动,多有滋有味啊。
孙旅长刚要叹气,一抬眼皮,对上顾鼎山的目光,立马把还没叹完的半口气吞到肚子里去。
“老顾,家里太吵了吧?”孙国武说道,“真是不消停,人多了闹腾啊。”
“不吵。”顾鼎山想都没想,说道。
“啊?”孙国武一怔。
“老孙,这是天伦之乐啊。”顾鼎山的嘴角牵了牵,“温馨、美满、幸福。”
说完之后,他往屋里走:“爷爷帮你们捉螃蟹。”
孙国武:?
嘚瑟什么啊!
……
孙旅长一家,吃了好几天饺子了。
晚上吕爱莲煮了饺子,又炒了两盘蔬菜,一家人就开饭了。
孙子孙女们的嘴巴撅得快要挂油瓶。
“怎么没有肉啊?”
老俩口的小儿媳也说道:“没别的菜了吗?”
“前两天不都吃过肉了吗?哪能天天吃肉的。”吕爱莲说。
就算他们家条件比其他人家要好一些,但也不是顿顿吃肉的。老一辈人节省惯了,在吃方面,只想着填饱肚子,现在是都是大年初三了,难不成这肉得吃到大年初八?钱和肉票可不是这么糟蹋的!
“大过年的,就算天天吃肉怎么了……”
“孩子们馋肉,要闹的。”
儿子和儿媳都不高兴了,嘀咕几句。吕爱莲刚要板起脸,突然闻到一阵阵香味。
香气是从隔壁屋飘过来的,有海鲜的鲜香味,还夹杂着肉香。
“他们家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是说隔壁老顾家上上下下都不会做饭的吗?”
孙国武一家三代都是满脸狐疑,悄悄把房门敞开。
谁知道,把房门一打开,他更气了。
隔壁家的房门也开着,故意开着的。
这是着了老顾的道了!
在海岛住惯了的人,根本就不觉得海鲜有什么值得吃的。尤其是皮皮虾和海胆,平时他们捞到了,都会直接丢回去。因为这些海鲜吃进肚子里,就跟没吃似的,根本就不管饱,人人肚子里都缺油水,谁稀罕呢?
项静云之前在成湾军区时让楚婉过年来吃海鲜,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海鲜有什么珍贵的,尤其是白灼和清蒸的海鲜,淡而无味,还不及榨菜来得香。
可就是这些她平时瞧不上的食材,到了儿媳妇的锅铲底下,居然变出好多种花样。
海胆是用来蒸蛋的,蒸出来之后,带着些许海水的味道,用勺子舀一口,又滑又嫩。皮皮虾是先用蒜蓉爆香的,两边都带着些金黄,肉质一点都不松散,嚼着很有弹性。这季节梭子蟹肥美,只是老俩口吃腻了,原本清蒸着也没什么滋味,但楚婉调了一碗酱料,蟹壳被敲开,剥出白白嫩嫩的蟹肉,往酱料里一蘸,口感丰富。
蛤蜊是用来做汤的,只放了一些姜丝、葱末和一些盐巴,但却原汁原味,特别鲜甜。
楚婉将梭子蟹的蟹钳掰下来,用刀背敲了一下,给孩子们剥出来。
岁岁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等待投喂。
今年已经七岁的安年在妈妈面前变成“年年”,也是个小朋友,不再觉得害羞了,学着妹妹的样子张大嘴巴。
楚婉还没来得及剥完这蟹钳,手中的蟹钳就被顾骁拿走了。
“多大的孩子了,还要喂。”顾骁一边说,一边给他们剥出蟹肉,一人嘴里塞一口。
岁岁吃得津津有味,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爸爸洗手手了吗?”
顾骁:?
“洗过了。”
“婉婉,你的手艺真好。”项静云又忍不住夸夸儿媳妇。
“嫂子,我以前吃过好几次皮皮虾,但是每次都不好吃,你做得真香!”顾莹吃着切成小段的皮皮虾,几乎停不下来,“连虾壳里都吸满了汤汁!”
“回去我给你做。”齐远航看着顾莹,笑道,“我刚才学会了。”
“我们清远没有这个。”顾莹说。
“那就多捞一点,带回去哇。”岁岁的嘴巴里装着满满的海胆蛋羹。
“带回去路上就死了!”顾莹说,“不新鲜的皮皮虾不好吃。”
“那就——”岁岁歪着脑袋,“把海水装进桶里带回去哇!”
楚婉笑了:“那回去的路上,就得由岁岁看好这个桶。”
岁岁思索了好久,还是决定放弃。
她还小,怎么能看管好这么多皮皮虾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时,见楚婉站起来:“还有一盘红烧肉,我先去盛出来。”
顾副司令低着头狂吃海鲜,但耳朵还没有停止工作,听儿媳妇这么一说,忽地抬起头。
除了海鲜,还有红烧肉?
“我帮你。”顾骁陪着楚婉一起进厨房。
红烧肉是在锅里炖着的,锅盖关着,里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翻滚的五花肉将汤汁吸进去。
楚婉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将锅盖打开,一股子热气冒出来,连带着的还有浓浓的肉香味。
她拿起锅铲,炒糖上色,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可以出锅了。
出锅之前,得先试一试咸淡,楚婉拿了一双筷子,给顾骁夹过去。
看着她弯弯的笑眼,他愣了一下:“啊?”
“吃肉。”楚婉笑道,“啊——”
平时楚婉就是这么哄着安年和岁岁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还需要媳妇这么哄着?
但说句实在话,媳妇这一招实在是让他很受用。
顾骁接下楚婉递来的红烧肉。
“好吃吗?”
“好吃。”
小俩口在清远总是没法自己待着,连去厨房盛菜都要黏黏糊糊地待在一起,这会儿看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其他人是没打算打扰的。
只有顾副司令,最没眼力见儿。
“怎么还没出来?”顾副司令问。
顾骁:……
“来了来了。”
顾莹睨她爸一眼。
怎么这么煞风景呢!
一碗红烧肉上桌,大家才知道,顾副司令并不是真不让儿子和儿媳妇腻歪。
人家满心满眼都装着红烧肉。
红烧肉一上桌,他第一个伸筷子,夹了一口。
五花肉选得肥瘦相间,又糯又弹的皮,用舌尖一抿,看似肥腻的夹层竟像是嫩豆腐一样绵软又细腻。这肉是楚婉花了好些工夫炖的,肉质软软烂烂的,香气扑鼻,刚沾着牙,就快要化开。
再细品汤汁的滋味,有点甜,又有点咸,肉香实在是太浓郁了,顾副司令吃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儿媳妇做的饭菜,居然这么可口。
真是深藏不露。
盘子里的肉很快就被抢空了,但即便红烧肉被吃完,大家还是不让项静云把盘子端走,盘底下还有汤汁呢。经过大火收汁之后的汤,特别浓稠,单喝着有点咸,可拌上米饭就正正好。
汤汁一淋,米饭的颜色变得又红又亮的,就连两个小家伙都能一口气吃下一整碗米饭。
一家子人吃得倍儿香,顾骁和楚婉对视,都忍不住笑了。
“你们笑什么?”顾副司令抬起头。
“昨天爸还说没什么想吃的呢。”楚婉唇角的弧度扬起,笑容灿烂。
“今天整桌子菜都是您一个人吃的。”顾骁接她的话。
顾副司令的筷子顿了顿,继续扒饭。
谁说的,一家人都吃了,谁不是满嘴的油?
怎么非得针对他这小老头呢!
这一晚,顾家人吃得满足,笑声更加响亮了。
边上老旅长一家,肚子里只装着饺子和几片菜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几个儿媳妇们羡慕楚婉,人家当儿媳妇的,怎么被婆家人宠上天?
吕爱莲则羡慕项静云,人家当婆婆的,怎么就能找到个这么懂事乖巧又难干的儿媳妇?
只不过,大家埋怨来,埋怨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
老顾家的儿子顾骁,平时过的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
楚婉喜欢海岛的生活。
这些日子,顾骁不忙,陪着她的时间就多了。
小俩口时而一起去海边漫步,时而带着安年和岁岁堆沙堡,时间一转眼就过去。
等到过了初八,他们就得回京市了。
这天是初七,安年和岁岁跟着爸爸妈妈玩到傍晚才回来。
岁岁是被顾骁抱着回来的。
小团子有点调皮,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把鞋子脱了,脚丫子悄悄踩进沙子里。
被大人发现了之后,她还奶呼呼地说自己这是蟹钳子蘸酱料,逗得小俩口又好气又好笑。
“岁岁不怕小脚丫被冻成咸冰棍儿了?”顾骁抱着她问。
小团子的脚丫缩了一下,抖下几粒细沙子,将脑袋埋进爸爸的肩膀上。
知道自己做错事,就得识相哇。
回到院子里,一家四口看见顾莹被隔壁吕爱莲拽着说话。
上了年纪的人,很容易就培养出两个爱好,催婚和催生小孩。
吕爱莲催了顾莹,转眼看见楚婉,立马对顾骁说道:“小顾啊,你们俩也得抓紧时间再生几个孩子,陪哥哥姐姐做个伴儿。”
楚婉失笑。
劝人生小孩,一生就是“几个”打底的吗?
小俩口敷衍了几句,带着孩子回屋。
安年和岁岁眨巴着眼睛看楚婉,欲言又止。
“你们想说什么?”楚婉问。
小团子软乎乎地说:“可以给岁岁生一个妹妹吗?”
安年也挠挠头:“可以给我生一个弟弟吗?”
楚婉蹲下来,看着他俩不自然的神色,忍不住笑道:“谁教你们这么说的?”
恰好这时,顾鼎山从书房出来,喊安年去下棋。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见两个小家伙同时伸出手指,指着他的方向。
顾鼎山:?
……
在清远军区这些天,楚婉唯一觉得有些烦恼的,是长辈的催生问题。
不过这问题也不算很大,因为每当他们催的时候,顾骁就总会挡在她面前。他一会儿说自己还年轻,一会儿说部队太忙,一会儿又说安年和岁岁还小。
顾鼎山和项静云说他这都是借口,顾骁不反驳,也不承认,听着烦了,就直接懒得搭理他们。
项静云将顾鼎山拉到一边去:“我们自己要孩子也晚,别催他们了。”
“是不是儿媳妇要上大学,不好分心思照顾孩子?”顾鼎山问。
“应该是,先把大学念完再说吧。”
“上什么大学!好好的日子,非要折腾。”
“别再说这些不讨人喜欢的话!”
还是前两天听楚婉说漏嘴,老俩口才知道,原来儿媳妇报的不光是京市的学校,还有岭市那边的大学。
要是考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小俩口分隔两地可怎么行?
但到底是大过年的,谁也没有刻意提起这事,只是心里头都有些担忧。
想要家里多添几个孩子是人之常情,可作为长辈,顾鼎山和项静云还算是开明的,两个人自己在私底下念叨了几句,没再把这事往心里去。
毕竟这么些年,一双儿女几乎没怎么让他们操心,现在上了年纪,他们再来管年轻人的生活,不太合适。
初八清早,孩子们都准备回去了,顾鼎山和项静云心中都满是不舍。
虽说顾副司令前些天总说家里吵得慌,让他们静一静,可要真静下来了,他估计自己晚上得失眠。
齐远航只和未来老丈人一块儿睡了三天而已,头几天,几乎是一场噩梦。直到赶海那边,他累得不行,一不小心早早地睡着了,呼噜声吵得顾老爷子翻来覆去,第二天,老爷子向顾莹告状,顺便让项静云重新给齐远航安排了个房间。
被告了状的顾莹,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齐远航美滋滋地度过了在海岛的剩余几天时光。
一行六个人,离开海岛的时候齐齐整整的。楚婉和岁岁吃了好多酸梅子,还往肚脐上贴了姜片,但想起要坐船,还是胆战心惊。
项静云将他们送到码头,站在岸边时,眼眶微红,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向来干脆果断的项书记,不自觉地啰嗦了起来。
“婉婉在家属院什么都好,就是也得当心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人心眼不好……”
“等录取通知书到了,记得给妈发一封电报,跟我说一声。当年我和你爸也总是聚少离多的,不怕的。不管考到哪里去,再远也没事,别有心理压力,考上大学就是件喜庆的事儿!”
“你们要是遇到事了,记得给爸妈打电话,我已经退休了,时间这么多,要是你们需要,就喊我过去。”
“对了,等回去之后,结婚申请一下来,莹莹和远航就要领结婚证了吧?结婚之后,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尤其是莹莹,别欺负远航。”
顾莹的眉头抬了一下:“我看起来像是很会欺负人的吗?”
“像。”齐远航点点头。
“妈,我们知道了。”楚婉软声道。
“对了,爸呢?”顾骁这才发觉顾鼎山没来。
“对哇,爷爷呢!”岁岁好奇地张望。
“刚才有位小同志过来,说是成湾军区有人给你爷爷打电话,他去接电话了。估计是程旅长打来拜年的,他们经常通信、通电话。”项静云解释完,又想起来还没嘱咐安年和岁岁,又继续道,“对了,你们俩回去之后要乖乖的,还得好好学习……”
船就要开了。
项静云再不舍都好,也得目送着孩子们离开。
码头的海水是蓝色的,海风吹拂,海鸥飞翔着。
在催促声中,他们从悬梯登到甲板,向项静云挥手道别。
“奶奶再见!”
“妈,我们会常给您写信的!”
“记得来看我们……”
离别的场面有些伤感,但伤感是一时的,一家人总会重逢团聚。
岁岁被爸爸抱着,用力挥着手道别,突然看见一道身影。
“是爷爷哇!爷爷来啦!”
大家望过去,看见顾副司令赶来送孩子们匆匆的步履。
远远地,大家听见他大声道:“婉婉!老程给我打电话了!”
楚婉一怔,公公平时不这么喊她,现在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海浪与海风的声音夹杂着。
楚婉听不清。
隔着不短的距离,她身体往前倾,高喊道:“爸!您说什么?”
“考上了!考上了!”
“录取通知书寄到成湾军区了!”
“是京市大学,你考上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