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山和项静云一声招呼都没打,说来就来了。
这一回,老俩口是回京市定居的。
即便早就知道公婆要回来,但他们冷不丁这么出现,还是给了楚婉一个惊喜。两个小朋友见到爷爷奶奶,小脸上立马挂了笑容,跑着去找姑姑和姑父,兴奋地喊他们过来。
顾鼎山的嘴角终于绷不住了,不自觉上扬了些。这大半辈子过去了,顾老爷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呢。
年轻时,顾鼎山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尤其是对自己的一双儿女,要多严厉就有多严厉。小时候的顾骁和顾莹与现在一样,都不听话,再加上他俩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一回大院,父亲还诸多要求,兄妹俩哪愿意接受呢。
那会儿隔壁屋的孙旅长就笑,说顾鼎山和项静云这俩孩子不亲人,等将来长大了,他们可享不了儿孙福。
可现在呢?
顾鼎山真想给老战友打个电话,好好显摆显摆!
这会儿,顾鼎山在儿子家里,身边两个小家伙问长问短,儿媳妇和闺女打算去买菜,儿子和女婿看起来稍稍没这么热情,但也过得去。
顾老爷子左手揉了揉岁岁的脑袋,右手掐了掐安年的脸蛋,关心了一下俩孩子的学业,之后就和顾骁以及齐远航聊起来。
顾老爷子抬起眼皮子,锐利的眸光扫向顾骁:“听说你升副团长了?”
岁岁把头点得像小鸡叨米:“是呀,副团长,好厉害呀。”
“爷爷,你也知道了吗?”安年也点头如捣蒜,“我们爸爸是顾副团长了。”
两个小家伙并不清楚这“顾副团长”的概念,只知道在家属院里,谁见到他们家人,都要好好恭喜一番。这就意味着,成为顾副团长,是一件了不起的好事!
“是。”顾骁说,“公告刚下来。”
顾鼎山睨了儿子一眼。
还以为他会开心得忘乎所以呢,没想到见着还挺平静,就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对此势在必得似的。
“不错。”老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只是一句不错而已,再多的就没有了,不管是年轻时,还是如今上了年纪,顾鼎山都不太说夸奖的话。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清楚,此时此刻,他有多为儿子骄傲。二十九岁的副团长,比他老子那会儿还要有本事呢!
齐远航杵在一旁,看看顾鼎山,又看看顾骁,原本还等着老爷子夸几句,可谁知道,这话题到此居然就终结了。
一时之间,齐远航的神色也变得严肃。
亲儿子成了副团长,也就只是一句“不错”而已,他这当女婿的正营长了,是不是什么可提的?
齐远航自己没提,但到了晚上吃饭时,顾莹帮他提了一嘴。
下午刚到的时候,项静云陪着闺女儿媳去买菜,现在在场了,自然是喜上眉梢。
顾鼎山满脸都写着六个大字——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一晚,他忍不住喝了些酒,配着儿媳妇做的好菜,慢慢地,话匣子打开。
“咱们家就是不一样,要司令有司令,要团长有团长,要营长还有营长……”
“爸,你是退休的司令了。”顾骁无情补充。
顾鼎山瞄他一眼,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有快要升护士长的闺女、大学生儿媳妇、上小学都能连跳几级的小孙子……”
几个年轻人被夸上天,茫然对视。
还从没见过老爷子飘成这样呢!
喝了点酒,把他的心里话都灌出来了。
大家的耳畔飘着一声声夸奖,也跟着飘起来。
就只有岁岁,眼巴巴地盯着爷爷瞧。
“岁岁也好,懂事又聪明。”顾鼎山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小团子歪了歪脑袋,并不太买账。
这会儿,孩子小小的肩膀上扛了重重的压力。
等上学之后,她也要变成一个优秀的小朋友,也要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
另一边,楚月和祁俊伟坐在饭桌前,谁都没有说话。
她没想到,他们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如今已经是八零年了,可即便在八十年代的今天,也没几个人轻易提离婚的。离婚多丢脸啊,两年前袁欧欧提出和蔡团长离婚时,震惊了整个大院的人,长达一两个月,大家伙儿都在说着这事。当时的楚月和大部分军属们一样,觉得袁欧欧离婚了,这辈子也就毁了,甚至还曾沾沾自喜,认为对照组不愧是对照组,自己把自己作死。
可谁知道,两年过去了,如今要办离婚的,成了她和祁俊伟。
楚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和原剧情中一样,她处对象、结婚、生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原剧情中,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祁俊伟都会宠她爱她,而现在,他俩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真的要离婚吗?楚月不敢想象离婚之后,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袁欧欧好歹没生过孩子,而且还考上了大学,将来毕业是能分配到工作的……
楚月尝试过了,大学并不是这么容易考的,她考过两回,也失败了两回,已经不敢再抱有这样的奢望。她没有工作,也没有钱,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个体户。
想到这里,楚月的心跳不这么快了。
原剧情中,在八十年代,政策会逐渐放开,倒买倒卖不再被视为投机倒把,许多在后世开着豪车住着豪宅的人,都是在这会儿起家的。
“你确定吗?”楚月转而看向祁俊伟,问道。
祁俊伟点头:“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这一个晚上,夫妻俩开诚布公地谈了谈。
这些年,在他们身上发生了太多事,这个家充斥着埋怨与争吵,使得原有的爱意与深情都被消耗殆尽。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论分开之后彼此的生活。
“你可以回北城,考一所大学,或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小月,你上过高中,也聪明,只要你自己想明白,能把日子过好的。”
楚月许久没听见他这么喊自己,心中有些唏嘘。
她垂着眼帘:“你希望我能把日子过好?”
“当然,你是奇奇的母亲。”祁俊伟说。
曾经祁俊伟认为孩子被父母呵护着长大,就会拥有美好的童年,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就拿楚月来说,他刚认识她时,她活泼开朗、闪闪发光,可后来,生活的重担压下,她和郑松萍越来越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的一般。
祁俊伟希望楚月能过得好,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她是奇奇的妈妈,永远都是。
“奇奇?”楚月皱眉,“离婚之后,我没法带着这孩子。”
“把奇奇留给我。”祁俊伟说。
他压根就没想过把孩子留给她,否则就不会想着转文职了。幸好楚月没打算跟他抢孩子,毕竟争抢起来,孩子无论如何总会受到伤害的。
“真的?”楚月抬起眼,松了一口气。
祁俊伟“嗯”一声,抱起奇奇,去打了水,给孩子擦一把脸。
被爸爸抱在怀中的奇奇非常乖巧,爸爸给他擦脸,他便仰着小脸蛋配合,丝毫不躲闪。
温热的毛巾被拿开之后,这小不点的脸蛋白白嫩嫩,还红扑扑的,双眸清澈明亮。
“你照顾得确实比我好。”楚月说,“那就这样吧,明天去离婚。”
……
楚月这些年过得再糟糕都好,始终是残存了几分傲气的。
因此,在祁俊伟提出离婚时,她没有挽留,也没有掉眼泪。从踏进这家属院的那一天起,她嫉妒过、委屈过、被人嘲讽怒骂过,如今要走了,总不能再这么狼狈。
结婚和离婚都是一念之间的事,从民政大厅出来,他俩就再不是夫妻了。
曾经一见面就腻腻歪歪,并且彼此欣赏的两个人,在短短几年之后,竟成了陌生人。
除了领导,这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回大院收拾行李时,楚月的动作很轻,安安静静的,只想尽快离开,别再遭人指指点点。
她的行李并不多,连箱子都装不满,衣服大多是从前的,新买的,就只有那一双皮鞋而已。
楚月蹲在箱子面前,双手握着皮鞋,郑重其事地放进箱子里,还用衣服包着,怕把皮鞋的鞋面给刮坏了。
望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祁俊伟有一瞬间的失神。
其实,这些年,楚月过得也不容易。处对象时,她的性子真诚可爱,虽然娇滴滴,什么都不会干,但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率真模样,总是惹得他心动。可后来到底怎么了?说不清是因为她的家事,还是因为什么,楚月像变了个人,而他也给不了她想要的风光体面,于是最终走到这一步。
楚月问道:“奇奇呢?”
“岁岁带着他,在大院里玩。”祁俊伟说,“要不我去把他抱回来……”
“不用了。”楚月说,“反正他也不想听我说话,一见到我开口,就要捂耳朵。”
她语带讥讽,说不清讽刺的是奇奇,还是她自己。
离开这家时,楚月没有和祁俊伟道别。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把她送出门。经过楚婉家时,她往里看了一眼,见到楚婉也在收拾行李袋。楚婉也要走,不过和她不一样,楚婉只是简单带几件衣服回学校,等过两个月,甚至要放暑假,可以安心和爱人、孩子待在一起。
楚月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楚婉,直到她从家里走出来。
鬼使神差一般,楚月主动找她说话:“我要走了。”
楚婉抬起眼,看见她手中提着的行李:“你们离婚了?”
“以后不会再见到我,小婉,你是不是开心了?”楚月仰着下巴,唇角带着几分笑意,语气稀松平常,喊“小婉”时,甚至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走到这一步,楚月没什么可说的,唯独在楚婉面前,却有了很强烈的倾诉欲。
“小时候,爸妈给我买了一个布娃娃,我妈叮嘱了好几遍,说别让你玩。可是我不忍心,每回到了晚上,只有咱们俩在房间里时,就把布娃娃塞给你,让你抱着。”
“上初中时,我们俩不在同一个班。那会儿你被后座的男同学欺负,我提着书包就去找他,书包往他身上砸。”
“听说你要下乡的时候,我哭了,问我妈,要不把制钉厂的工作跟人换一换,我不当正式工了,咱俩都当临时工,都留在城里。”
楚月提起往事,眼眶竟有些红了。
这些天,她总是回想那一切,回想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僵。
“那时候才七八岁吧,每当你在夜里悄悄把娃娃交给我时,我都像得到珍宝似的,抱在怀里不舍得松开。我觉得你对我真好,这么漂亮的娃娃,怎么舍得让我玩呢?”楚婉说,“但是后来,娃娃坏了,是你自己弄坏的。我心疼这个娃娃,还劝你别难过,可你一转头,向郑松萍告状,说是我弄坏的。郑松萍狠狠打了我一顿,还记得吗?”
“上初中时,那个男同学欺负我,你打了他一顿,后来两个人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和他变成好朋友之后,你问我,为什么人家光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我要下乡,你确实舍不得啊。可你们一家三口在抓阄上作假时,也是半点不留情。楚月,你的记性挺好的,但怎么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呢?”
楚婉平静地说出这番话,目光落在楚月身上。
当年,因楚景山和郑松萍的苛待,使得楚婉留恋楚月给的温暖。
可实际上,他们是一样的,楚月并不像她的父母那样过分,但和他们一样,从来没有真正将楚婉当成亲人,只是一个重要的陪衬品而已。
“楚月,我已经对得起你了。”楚婉说。
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对楚月落井下石,可这几年,昔日姐妹却相安无事,只是互不理睬而已。
楚月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神情有些错愕。
她自认为比谁都了解楚婉,那个从前胆小、怯懦,甚至有些自卑的楚婉。
然而现在,才过了几年而已,楚婉就像是变了个人,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很难想象,你是以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转的妹妹。”楚月冷笑道。
“你忘了,我是姐姐。”楚婉说。
楚月愣了一下。
楚婉没有再和楚月多说什么,姐妹情分早就已经散尽,到要分别时,她们都不会凭空生出什么不舍的情绪。
望着楚婉转身离开的背影,楚月的眸光黯淡下来。
二十多年前,楚婉就是姐姐,是郑松萍想要在姐妹称呼上都让她压楚婉一头,才让楚婉变成妹妹。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些年,楚月一直在后悔,她后悔自己做错了太多愚蠢错误的决定。
可最让她不平的,是那天脑海中回荡的原剧情画面。
都怪原剧情,如果对那些剧情一无所知,她就不会生出不必要的奢望,兴许日子还能过下去。
原剧情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可她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楚月走出家属院,就不会再回来了。跨出大院的那一刻,她听见奇奇清脆的笑声。
她回头,意外地发现,她儿子也有活泼可爱的一面。
“奇奇。”祁俊伟冲着孩子招了招手,“你看那边,是妈妈。”
奇奇连看都没看她,伸开手,要爸爸抱抱。
祁俊伟抱起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也许到很多年之后,奇奇才会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妈妈了。
……
转眼到了夏天,顾鼎山和项静云已经在京市住下,搬进的是军队管理的干休所。
项静云已经退休好几年了,早就已经适应,可顾鼎山大半辈子都没这么闲过,成天双手背在身后,想着找点存在感。
老俩口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催生任务,不过怕说多了让顾莹和齐远航心里难受,就只在顾骁面前提。
“今年婉婉二十三了,你也已经二十九,差不多是时候了吧?”顾鼎山说。
“还早。”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不早了!再过几年,我们俩都老了,抱不动孙子孙女!”
“反正我们俩觉得还早。”顾骁说,“团里忙,你们有事去找婉婉说,我先走了。”
望着儿子转身时潇潇洒洒的背影,顾鼎山恨不能脱了鞋往他后脑勺上甩。
“能找婉婉说吗?哪有公公跟儿媳妇说这事的!”顾老爷子愤愤道。
“就是。”项静云在边上附和。
“你去说说。”顾鼎山在边上怂恿。
“我又不傻。”项静云说道,“你没见莹莹她婆婆催了这么多次,最后闹得婆媳之间出了大问题吗?咱家每天乐呵呵的,可不能因为这些事闹得不愉快。”
这也有道理!
顾鼎山沉吟片刻:“你去和姜教授交朋友,让她劝。”
项静云:?
“姜教授可是教授,哪像咱们似的,盯着这不放啊!”
“教授不抱外孙外孙女的?”顾鼎山不理解。
项静云才懒得理小老头,说道:“安年和岁岁不是经常来陪你了吗?还不够?”
“他俩好几天没来了。”顾鼎山说,“自从婉婉放暑假,他俩就都在家,请都请不来!”
虽然兄妹俩都不是能在怀里窝成一团的那种小婴儿了,但还是挺可爱的,顾鼎山和项静云都喜欢他俩过来。可问题是,人家不愿意。
楚婉放暑假了,安年和岁岁有了妈妈的陪伴,哪里还看得上爷爷奶奶呢!
顾老爷子知道催生这一招行不通了,决定想个办法,把他们俩给骗过来。
“我想到了。”忽然之间,顾老爷子眼睛一亮。
“想到什么?”项静云也挺感兴趣的,凑过来问。
“咱们养一只小狗!”
“好办法!”
……
顾家的“大孩子”和小孩子都没想到,老俩口退休之后,居然会想着养一只狗。
顾鼎山和项静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神气的小黑狗,这狗的眼睛又黑又亮,明明个头小,可脾气特别大,见到生人就“嗷嗷”叫,还怪唬人。
奇怪的是,这小狗见谁都要嚷嚷,唯独看见安年和岁岁,就变得尤其乖顺,任兄妹俩伸手摸摸脑袋,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用顾鼎山的话来说,这狗是真争气,知道怎么把他小孙子和小孙女哄过来。
岁岁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黑。
楚婉失笑:“这名字,会不会太没诚意了?”
兄妹俩哪管什么是诚意,蹲在小狗面前,招了招手:“小黑小黑。”
小黑狗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脑袋往他们俩的手上蹭。
自从有了这只狗,整个暑假,安年和岁岁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干休所度过的。
顾鼎山靠在小院的躺椅上,两只手往后脑勺一搁,笑容满面:“这就叫兵不厌诈。”
……
到了九月,岁岁成为军区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六岁的小朋友,懂得一些道理,但又不全懂,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但又不完全知道。
开学的第一天,岁岁懵懵懂懂地坐在课堂上,左右张望,想着要和谁做好朋友呢?
边上的小女孩戳了戳她的小手:“我叫小花,你呢?”
岁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在家属院时,她的好朋友叫小花,现在在学校里,她的同桌也叫小花。
现在岁岁认识两朵小花啦!
小家伙沉浸在交到新朋友的喜悦中,不可自拔,两个小朋友低着头,叽叽咕咕说个没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老师盯上了。
班主任拍了拍黑板,说道:“纪岁岁、李小花!你们站起来!”
岁岁站起来,还在小声说:“小花,你姓李呀!我在大院的小花朋友姓裴!”
“裴小花好好听呀。”李小花认真道。
班主任气得板起脸,说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这里是课堂,除非你们已经掌握了所有知识,否则就不能开小差!”
岁岁被老师批评,小身板挺得笔直笔直的,眨巴着眼,心里想着,得介绍裴小花和李小花认识。
班主任沉着脸:“纪岁岁,你还不服气?”
岁岁歪着脑袋:“没有呀。”
这才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觉得还是得好好给同学们立规矩。
“刚才我讲的课,你听见了没有?”她问。
岁岁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点点头:“听见啦。”
班主任说道:“那就把这篇课文念一遍。”
同学们望着课本上的内容,都是一脸茫然。
岁岁拿起课本,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将这篇课文念得明明白白。
班主任皱眉。
她怎么什么都会?
“这篇课文,妈妈给我说过好多好多次啦。”岁岁伸出十根手指,一本正经地显摆,“一百次!”
“你妈也是老师?”班主任抬眼。
“我妈妈以前是楚老师哦。”岁岁耐心地解释。
“楚婉?”班主任瞪大了眼睛。
岁岁用力点头。
班主任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不少。
她当然认识楚婉了,当年楚婉还没考上大学时,他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说这楚老师的坏话,被校长狠狠训了一顿。
自己人生中写的第一封检讨,就是拜她所赐!
楚老师考上大学,念书去了。但安年还在学校,这两年她看着这孩子连跳好几级,人人都说是楚婉教得好,给孩子打下基础。
如今,安年都上初中去了,居然又来了个妹妹。
看起来,这妹妹也是个会气人的孩子!
……
楚婉和顾骁当年结婚时是说领证就领证,压根没像顾莹他们似的处过对象。
有一回,她小声嘀咕了一阵,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顾副团长就开始跟她“处对象”了。
他向齐远航讨教了对象该怎么处,等学会了,就开始付诸于行动。
于是在大三那一年,楚婉时不时就会得到意外惊喜。
有时候是顾副团长送来的一份小糕点,有时候是他特地去供销社给她买的小玩意,有时候则只是独自跑来,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在操场散步。
顾骁大多是晚上才有空,偶尔亲自下厨给她做早饭,等到能送到京大时,都已经是晚上了。
可是,楚婉还是会因为这样笨拙的方式而感到惊喜。
夜空繁星闪烁,他俩一起坐在校园操场的角落,把早饭变成宵夜。
大三这一年,汤嫦和曾宏峻在私底下悄悄处对象的事还是被曾家人发现了。
过了这么久,曾家人仍旧对汤嫦曾经举报汤主任那“大义灭亲”的行为不敢苟同,可儿子对她一心一意,他们实在是拗不过。能怎么办呢,好歹是独生子,总不能从今往后再不和儿子来往了吧?
曾家人对他俩处对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曾父还想着,让汤嫦来家里吃顿饭,考察一下这小姑娘。可小姑娘不愿意让他们考察,也不会为了和曾宏峻走到一起而低声下气地请求他的家人接受,两个人的事,就这么拖着。
时间长了,曾母反倒对汤嫦怪有兴趣的。
这小姑娘的脾气,怎么能又臭又硬的?
……
上托儿班时,岁岁对学习没太大的兴趣,楚婉还以为等到孩子升上小学,她得操碎心。
可没想到,岁岁压根没让她操过心。
她班里的班主任为难了这孩子几次,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基础扎实,岁岁每回都能将问题迎刃而解,慢慢地,班级里其他小朋友对她可崇拜了。
兄妹俩的性子不太一样。
安年是越挫越勇的性格,学习上遇到的困难越大,他就越想要征服难题。
至于岁岁,是被夸奖着长大的孩子,受挫能力并没有哥哥这么强。如果遇到难题,小家伙是会想要闪躲的,可问题是,上学一段时间,她就没碰上什么难题。
岁岁逐渐体会到知识就是本领,回到家之后,不是缠着哥哥,就是缠着妈妈,非要学习。
安年已经上初中了,教妹妹对他而言不是难事,而岁岁有了哥哥这个榜样,也跃跃欲试,家中的学习氛围愈发浓厚。
顾鼎山偶尔牵着他的小黑狗去儿子家遛一遛,看见小孙子和小孙女心无旁骛地学习时,心情总是五味杂陈。
孩子们不能陪他玩了,有点寂寞。
但同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家现在可是文化人之家啊!
……
大四那年,辅导员对学生们的恋爱问题抓得更紧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家别在毕业前处对象,毕竟等到毕业分配工作,很可能会分隔两地,到时候又得伤筋动骨一般闹分手。
不过,真正陷在热恋中的同学们可不会听。
快毕业那两个月,学生们都是既期待,又担忧。毕业后工作的分配问题是大事,而且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分到哪儿,就得去哪里报到。
文学专业的一部分同学在之前和电影厂、报社等单位合作过,给他们做过梗概简介之类的工作,因此有几个同学拿到了这几个单位的推荐信。
楚婉和郭青香都被推荐到报社去。
凌月银羡慕道:“你们就好啦,可以在一个地方工作!”
“我不一定去的。”郭青香笑着,又问楚婉,“婉婉,你呢?”
“我应该会去吧。”楚婉说。
“婉婉,你不留校吗?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当老师。”
这段时间,楚婉也考虑着毕业之后的就业问题。
如果留校,就是成为辅导员或进校办工作,或者继续念书,成为研究生之后,选择的机会才能更大一些。
楚婉暂时还没想好。
“还是留校吧,我觉得报社一点都不好。”郭青香说,“你妈妈是京大的教授,你也选择留校,以后会方便——”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月银打断。
“汤嫦,你被分配到哪儿了?”
“劳动人事部。”汤嫦无奈道,“曾宏峻的妈妈就在那个单位,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碰上。”
“那肯定会碰面啊。”凌月银眨眨眼,“会不会闹得不愉快?如果打起来,就喊我们几个过去,我们帮忙!”
“凌月银,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汤嫦笑道。
同住四年,到了要毕业的时刻,几个女孩子都有些不舍。
但幸好她们都不是被安排到外省工作,留在京市,将来总会见面的。
郭青香还想和楚婉说一说工作的事,可这会儿,楚婉被姜曼华喊了过去。
等到她走后,凌月银问:“青香,你不是一直盼着去报社工作吗?怎么突然又说不想去了?”
“也不是不想去,我随口说的。”郭青香说,“我就只是怕婉婉和我一起进了报社,到时候她的能力比我强的话……”
凌月银不解道:“宿舍好姐妹可以一起上班下班,多好呀!”
郭青香摇摇头。
她们都不是学生了,得为自己考虑,怎么能这么天真呢?
……
楚婉的工作问题,顾鼎山和项静云给不了什么意见,反正报社和京大都在京市,不管她想做什么,他们都是支持的。
楚婉和姜曼华、顾骁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而另一边,顾莹那天和护士长聊了一下,想着改行做麻醉师。
齐远航的母亲听说这事,又是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当麻醉师是不是比当护士还要忙?
她已经放弃催生了,但就算不生娃,也不能只顾着工作吧!
齐母匆匆赶过来,又想要唠叨几句,可一进门,看见项静云也在儿子儿媳妇家。
“亲家母来了?”项静文客气一笑。
齐母扯了扯嘴角:“啊,来了来了。”
齐远航往左瞅一眼丈母娘,再往右瞅一眼他亲妈。
危机四伏。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