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
随着呼吸机的运行,老太太的心律也恢复了正常值。
“老太太,听得到吗?”沈律珩试着叫了一声。
她插着管不能说话,但眼睛已经可以睁开,并且看向他。
沈律珩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血气分析被送进抢救室。
这是急诊科床边快速检测项目之一,也是沈律珩一直在等待的,这份化验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验证他的预判。
沈律珩把目光放在几个重点数值上。
有了这份检验单,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笃定了。
沈律珩立即下达口头医嘱。
小护士将两只针剂扎进输液瓶,又调好了滴注的速度。
所有人看着老太太慢慢红润的脸色,和逐渐舒缓的呼吸,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十点四十分,抢救室的大门打开。
家属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他们很着急,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问。
还是沈律珩主动说道:“没事了。抢救过来了。”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他们围着沈律珩连声道谢。
“等她稳定一点,转到普通病房去,你们就可以去看了。”
“好好。”
—
回到值班室。
舒樱马上掏出笔记本问:“沈医生,刚才那个病人各项数值都正常,你是怎么知道她情况不好的?”
“嗯……”沈律珩摸了摸下巴,“医生的直觉吧。”
得到这个回答的舒樱失望地收起笔记本。
到医院实习,对于她而言最艰难的莫过于消化医生们的经验方。
因为缺少临床经验,即使是记录下了他们的经验方,但到了实际操作时,她依旧懵懵懂懂,一不敢诊断,二不敢开方。
沈律珩安慰道:“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多经历几次,慢慢就会判断了。有些经验我也说不上来,就是那一瞬间,感觉就应该那样处理。”
“当然了。”沈律珩怕她误会,再次补充道,“无论哪个科室都忌讳想当然。虽然直觉依靠经验,但还是要结合病人临床检测的各项数值。”
舒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放心。这些我会一点一点教你的。”
随着他们围绕着病人的病情展开讨论,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骤减。
沈律珩翻阅自己的待办记录时,忽然一拍大腿,转过身子对舒樱说:“明天下午南光总院的外科团队要来我们医院交流。”
“嗯。我知道。林主任上午开会时说过了。”
沈律珩笑了笑,继续说:“咱们科室有台手术,要和他们合作完成。我已经和主任说了,明天让你去当助手。”
“哎?让我去吗?”
“是啊。”沈律珩点点头,“林主任说要在这批实习生里选个认真的去,我就推荐你了。”
“可是……”舒樱有些犹豫,毕竟她是第一次上手术台,这是两个医院的联合手术,出不得一点差池,“我怕我做不好。”
“嗐。又不是让你去主刀。”沈律珩拍了拍她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就拉钩递械,这你还不行吗?”
沈律珩的手按在她的肩上,郑重道:“明天我也会在手术室。”
相比于之前的安慰,这句话对舒樱而言,才是最有效的定心丸。
舒樱刚准备点头答应,猛地想起明天下午她和程逸还有约。
虽然程逸教过她,要把这件事在无意当中透给沈律珩,可她这几天都没有机会和他独处,这个计划自然泡汤了。
想到这件事,她看了一眼沈律珩,试探性地说:“可是……我明天下午原本安排了别的事。”
“你有事?”沈律珩愣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如常。
明天舒樱本来该是休假的,这个手术安排得又突然,她另有安排也是自然的。
沈律珩并没有多想,只是笑着回道:“那行。我一会给主任发微信,另外安排人。下次有手术机会,我再安排你。”
说罢,他拿起手机就要给林主任发消息。
舒樱扶额。
她这说了半天,目的也没达到啊。
于是,她伸手按下他的手机,沈律珩转过头,迷惑地看向她。
舒樱说:“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事。”
沈律珩皱眉,他是舒樱的带教医生,只负责她在医院的实习工作,她的私人时间他本不该过问,可她这么一提,他的好奇心被随之吊起,于是顺着她的话问:“你有什么事?”
“有人请我去看音乐会。”
舒樱小时候学过钢琴,家里有不少唱片,这点沈律珩是知道的。
他回家路上会经过夏南市的小剧场,好像最近是有个乐团要来夏南市演出,可惜他对音乐既不擅长也没有多大兴趣,只因为话赶话说到了这,所以他才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和谁?”
听到他这么问,舒樱的嘴角几乎要裂到太阳穴了,她扬起脸,故意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说:“程逸。”
“哦……”沈律珩的回应很冷淡。
冷淡到他连头都没抬一下,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的病历,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舒樱和谁去看什么音乐会。
仰着头的舒樱被他冷到冰窖的回答,冻得僵在了原地。
自觉尴尬的她随手抽出桌上的记录本,“我去病房转一圈。”
沈律珩依旧没有抬头:“嗯。”
一直到值班室的门被关上,他才仰头靠着椅背,写字的手顿了顿,不自觉地握紧了原子笔。
他的嘴里嘟嘟囔囔的,反复重复着同一个名字,“程逸?”
这个名字,他算不上熟悉,却也不算陌生。
以前,他听提过几次,上次同学聚会又见了他一次。
程逸和舒樱一样,都是第一次参加他们的同学聚会。
不同的是他外向健谈,很快就和沈律珩的几个同学聊到了一起。
这世界上,有一种奇妙的人际关系是——两个气场不合的人第一次见面,不需要说话交流,只需要相互看一眼,他们之间就会达成一种奇怪的共识,那就是他们相互都不喜欢对方。
程逸对于沈律珩就是这样的存在。
再加上,沈律珩原本就不太喜欢侃侃而谈的自来熟,所以听舒樱提到这个名字,他的内心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适感。
正在他盯着眼前的病历发呆时,小护士再次闯了进来:“沈医生……”
“干嘛?!”沈律珩回得很不耐烦。
吓得小护士后半句话直接噎在了嘴里。
看到她眼里的惊慌,沈律珩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生气了,他很快地平复了情绪,柔下语气:“抱歉。我刚刚在想其他事。你要说什么?”
“那个……九号床说他觉得胸很闷。”
“哦。我就来。”
沈律珩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
他伸手去拉门,准备走出去时,却发现小护士伸长脖子,目光正看向自己的办公桌。
他低头,心里一惊。
办公桌上的草稿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写上了好几个‘程逸’的名字,且用力极深,以至于笔墨穿透了几层草稿纸。
他慌乱地撕掉上面的两张草稿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
九床的爷爷家属都在外地,这次住院只有一个护工陪着他。
他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会拉着医生长吁短叹,说自己命不久矣,要医生赶紧告诉他的家人。
医生们对此很无奈,但每次又担心真的有问题给耽搁了,所以只能是劝了又劝,一次次地安抚老人。
沈律珩跟着小护士走进病房时,九床的爷爷已经在舒樱的安抚下睡着了。
“他没事吧?”
“应该是没事吧……”舒樱回答得有些勉强,“他拉着我说了一些家里的琐事,说着说着,就自己睡着了。”
沈律珩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点头肯定道:“没事。”
得知是虚惊一场的小护士安下心,慢悠悠地走回分诊台。
沈律珩也跟在她身后走出病房,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走边给林主任发消息,告诉他明天手术要换助手的事。
可是文本都打完了,他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沈律珩犹豫了好一会,手指下移按上了删除键。
他删掉短信,收起手机,转身折回病房。
舒樱恰好要离开,在走廊和他迎面撞上了。
“沈律珩,你……”
沈律珩果断打断道:“我刚跟林主任发消息了。他说明天的手术还是你来最合适,其他实习生他都不放心。”
“那我明天的音乐会……”
沈律珩挑眉,“当然是要推了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