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康熙好容易送走佟佳氏，外头雨也停了。

纱帐上头爬了不少水蚊子，个头小数量却大。梁九功吩咐小太监们拿网子一兜兜的清走，没瞧见康熙走出来。

“梁九功。”康熙将手里头四座楼核桃来回颠了个头儿。

“万岁爷，奴才在呢。”梁九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跌下去。

康熙身量是要比绝大部分太监高的，梁九功福身请安只能瞧见康熙手里头那盘的精光锃亮的两颗核桃。核桃声儿跟石墨似的，咯噔咯噔听着心里不安。

“朕一个人在乾清宫转转，你不必跟着。”

康熙喜欢在后殿溜达，如今雨过天晴空气闻着又清新，梁九功心里头没想旁的，哈腰应下。

“万岁爷您走着，若是有什么想着奴才的，奴才立马到。”

“行，你忙去吧。”康熙挑了挑眉，高个的年轻小伙儿彼时穿着月牙的褂子，辫子在身后晃晃悠悠，不像皇帝，像个公子哥。

满清人的精气神和汉人的儒雅极为完美的融合在二十四岁的康熙身上，再配上那张脸，没人不喜欢的。

乾清宫可不小，康熙腿脚轻快，不多时才转了小半圈儿。

远远的墙根底下，靠近二房的地方，有两个太监在下棋。

康熙对于宫里头的老人素来是宽容的，尤其对烧水的胡太监更是添了几分敬意在里头。

满清人规矩大，长辈的奴才也是长辈的脸面。胡太监是跟着太宗一起进京的老奴才了，平日里爱下个棋打个牌，康熙从来不拘着。

“胡叔叔，可不能下这个。”

不过今儿倒是稀奇，胡太监身边站着个穿桃色宫女服的小宫女，那声音听着耳熟。

康熙搓核桃的手顿了顿，他放轻脚步往前挪上两步。

“哎哟胡叔叔我都说要下这里了，您老不听我的，可不是要输钱吗？”

妞妞一只手叉着腰，福身仔细瞧着棋盘。

人都说看棋不语，胡太监脾气也不算好，便是康熙也从未在他下棋之时指指点点。

可当下对着妞妞的诘问，胡太监却只是笑。

“小丫头，这下可是我不对了。”

不仅不恼，竟还主动认错起来。

康熙唇边勾起一丝玩味笑意，静静瞧着妞妞亲手帮胡太监下棋。

那灵活的手指头哪里是苏晗口中的不能自如？这小宫女，装病装到他面前来了？

“胡叔叔您就按照这么着走，我保管您错不了。”

更让康熙意外的是，妞妞竟会下围棋。宫女里头鲜有会读书写字的，更别说琴棋书画这四样了。

胡太监面前的太监也不是小人物，敬事房的总管安福禄，年过四旬，平日里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他也不骂妞妞，被这小丫头反手治了一遭，不仅不恼反而抬手鼓了鼓掌。

“这小丫头，浑身上下几千个心眼。你今儿既帮了他，明儿断没有不帮我的道理。”

“安叔叔，您老不知赢了多少钱去。”妞妞俏皮一笑，声音还是那样甜津津的。“今儿不过是借着我的手想孝敬胡叔叔罢了，偏还不想叫人知道你的好意，一心将功劳给我。我命小福薄，哪里受得起呢。”

简简单单两句话，哄得两个老太监笑的红光满面。

康熙听着，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他啧吧啧吧妞妞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原来这小宫女不仅奉承他一个，倒是个六耳猕猴八面玲珑的主儿啊。康熙突然不大高兴，深邃眉眼略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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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妞妞又捧了几锭银子回耳房，还没将箱子锁好呢，苏晗推开了她的门。

“姑姑。”

妞妞慌乱将手垂下，规规矩矩的福身请安。

苏晗面色颇为担忧，她先是关切的问了问妞妞的手。

“虽已然大好了，却还是不能伺候万岁爷的。”妞妞‘老老实实’回答。

“你不能怪姑姑不护着你。”苏晗拍着良心说，她对妞妞实在是极好的，“只不过万岁爷点名叫你去伺候，姑姑也没法子。”

妞妞当下眉毛便耷拉了，“可奴才的手怎么能端茶呢？”

“忍着些疼罢，我再疼你也不能违抗圣旨。”

苏晗心里头有几分愧疚，定是她们这几日伺候康熙伺候的不好，这才叫康熙想起妞妞来。

手伤了自然要好好将养，若是一个不慎便彻底废了。苏晗怕妞妞手废了，一个是不想耽搁她的前程，还有一个便是不想影响自己出宫。

可如今康熙非叫妞妞去伺候，她再不舍得也没法子了。

“是，奴才知道了。”妞妞咬唇，心头涌出几分不满。万恶的康熙，她才消极怠工半个月而已，怎么这么着急叫她干活呢。

彼时妞妞哪里知道康熙看穿了她的把戏，小丫头心里只想着到时去梨香阁定然要再装些样子才是。

用过晚膳，是康熙读书的时候。这几日康熙沉迷西洋技法，有时一连要看到半夜。

挑灯夜读，茶水是少不了的。奉茶宫女也要跟着熬到那个时候，所以一向是二人换班，今儿晚上康熙却只叫妞妞一人伺候。

妞妞捧着茶盘走到梨香阁，康熙手里头摆弄着不知什么东西，半圆的铁片子，里头还镂空了两块，是宫廷里头没有的。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康熙抬眼，懒洋洋的扫了妞妞一眼，却并不说话。

他这是故意叫妞妞端着茶盘屈膝，妞妞心里头叫苦不迭。

“万岁爷……”妞妞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装作手抖的样子。

“怎么？”康熙抿唇，眼睛还是瞧着手里头的西洋玩意，拿手转个不停。

“恕奴才冒犯您，只是奴才的手还没好，快……快端不住了。”妞妞可怜巴巴，说话带了几分哭腔。

康熙见她演的好，下意识从嗓间哼出一丝嘲笑来。

“是吗？”

他这才暂且放下手里的东西，二人隔着一张足有三人宽的黄花梨桌。

这已然算是较远的距离了，但妞妞却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康熙双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玩味。

妞妞一下吃不准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只能巴巴颔首。“是。”

今儿的康熙怎么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