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把搭在自己腿上的两条大粗腿拿下去,站在门口那里往外看,只见天边已隐隐出现几丝红霞,再过一会儿,大半天空就会被染红。
突然,身后原本躺着的张铁还有聂勇也醒了,打着呵欠走过来:“躺了一天,这浑身骨头都不像自己的了,刚刚梦里还梦到跟流民军打得难分难解的。”
“我说呢,怪不得我做梦被马踹了,合着是你小子睡着了练拳脚。”聂勇一脚踹在张铁屁股上。
张铁捂着自己屁股,挨近顾凛:“你这第七小旗的领队来我们第十小旗住的地方干什么快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我乐意,你们顾领队都没说什么呢,你再咧咧信不信我跟你们领队商量,罚你……”聂勇抓耳挠腮,硬是想不出罚什么了,都这年月了,上面没银子没粮食,什么都扣不着。
张铁咧着大嘴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说是吧顾领队,这里明明是我们第十小旗住的地方,多了这一个我们第十小旗都快没地方住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跟打雷一样,放轻了也没有多少效果,其他睡觉的人也纷纷起了,抓着张铁还有聂勇两个扰人清梦发罪魁祸首爆锤。
他们这些军汉,在一起的时间少的三四年,多的十几年,早就是老朋友好兄弟,也没什么隔阂。
别看张铁嚷嚷着让聂勇别在这儿,昨天进屋的时候还是他揽着聂勇发肩膀一起躺下的。
忽然就在第十小旗的人热闹一片的时候,鲁巡检身边的亲兵站在院子门外道:“顾领队聂领队,巡检让我来叫大家伙去县衙那儿吃饭了。”
睡了一晚上连一个白天,大家伙肚子里都没有东西,一听说有饭吃,全都两眼冒光。
但是都没一个先跑出去,而是看向顾凛。
顾凛对亲兵道:“我们即刻过去,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鲁巡检身边的亲兵也是听过顾凛的本事的,对他那是佩服得不得了,笑着道,“那顾领队还有聂领队赶紧带着第十小旗和第七小旗的人过去,我去通知其他小队的人。”
九支小队,就是十八个小旗,要一一通知到。
亲兵跟顾凛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顾凛望着下边直吞咽着口水的第十小旗的人道:“走吧。”
“哇哦哦哦哦哦!!!”
“终于有热乎饭吃了,天老爷,这些日子啃干粮啃得我都快变成干粮了。”
“顾领队快走,那些人就是牲口,去晚了连汤都喝不到了。”
“……”
聂勇是第七小旗的领队,第七小旗的人就住在顾凛隔壁,肯定也知道这个消息了,聂勇跑得飞快地出去,往旁边院子里大喊:“小的们跑快点,跑在第十小旗前头,别给他们剩下东西!”
哗啦啦,听到这话的第十小旗的人脚步加快,院子的门都被挤得吱呀乱叫。
他们两个小旗的人很快在街道上遇到其他小旗的人,进山这么些天大家伙的胡子都冒出来了,长得有一节拇指那么长,全是大胡子老爷们。
起来之后顺便把那点青涩的胡茬刮了的顾凛在人堆里头特别显眼,人群里不时传出“他就是顾凛”“看起来年纪小”“是不是真这么厉害”等话语。
很快,一伙人到了县衙。
还没进去大家伙就闻到了一股粮食的香味,顾凛聂勇以及其他小旗的领队带着人进去,只见县衙后边院子的空地上,正架着几炉火,火上锅里的东西正在沸腾。
里边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正常年月不缺吃喝的人眼里恐怕跟猪食差不多。
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干粮放在一起乱炖,高粱,荞麦,谷子,小麦,卖相是没有的,香味也是杂的。
但也足够叫现在的他们口水直流了。
大马金刀坐在院子里的鲁巡检对顾凛他们这几个小旗的领队招招手:“有你们在下边的人不好抢食,来跟我坐。”
顾凛聂勇等人自然坐了过去,鲁巡检特意在这里放了几张桌子,坐他们这些领队绰绰有余。
顾凛和聂勇自然坐到了鲁巡检这桌,鲁巡检亲自端过两碗盛好的杂粮粥放在他们手边:“尝尝,看着不咋地,味儿还行。”
“唉,在山里的时候老想着出来之后一定要喝顿酒,可咱们这大人把衙门搬得太干净了,别说酒了,连酒坛子都不见一个。”
酒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精贵的东西,用的都是上好的小麦或者米,纯粹的娱乐性质的东西
顾凛和聂勇以及另外两个同样是鲁巡检手底下的领队端着碗,喝了一口。
瞬间,嘴里什么粮食都有了,熬得烂糊,口感……
但至少是口热乎的。
顾凛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吃着,吃得不慢,但是吃相不粗鲁,好看。
鲁巡检越看他是越喜欢,看顾凛碗里要见底了,站起身拿起勺子,亲自给他盛了一勺:“别的没有,粥管够。”
“顾凛,我之前听大人说你还有秀才的功名,那想来你的书念得不错”
刚舀出来的杂粮粥滚烫,顾凛把碗放在桌子上:“尚可。”
鲁巡检知道他,能说出尚可两个字,说明是真不错了。
不由得咂咂嘴,你说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武能行,文也可,他一抚掌,道:“顾小子我不瞒你,我家里最小的女娘,今年十七岁,你要是有意思,等这事了了我就带你去瞧瞧。”
“噗。”曾经和鲁巡检有过同样想法的聂勇差点一口杂粮粥喷出来,幸好他自个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憋了回去。
他可是知道的,顾凛喜欢的是他那继爹,而且那继爹还是那样一副样貌,鲁巡检铁定要吃个闭门羹。
而不是第一次被提到要给自己找桩婚事的顾凛八风不动,道:“回巡检,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
但是鲁巡检也不笨,他知道像顾凛这样抢手的小子,肯定也有其他人提过婚事,什么心上人十有八九是顾凛说出来做搪塞的话语。
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女娘年纪比你大三岁”
“我跟你说,女大三,抱金砖,好着呢。”
顾凛继续道:“我的心上人比我大十一岁。”
“……”鲁巡检哑住了。
他望着顾凛:“你小子这是说真的,你真有一个心上人,还比你大十一岁”
“嗯。”顾凛点点头。
鲁巡检拍拍自己脑袋,算了算:“你小子现在十四岁,你那心上人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五岁了,好小子,你这是报了三块半金砖呢。”
“得得得,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鲁巡检也是见到顾凛这个人才心喜,但既然顾凛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就不要再说了。
突然,鲁巡检凑到顾凛跟前,促狭地小声道:“你跟你那心上人成亲没有,圆房没有”
边说他还边捏捏顾凛的肩膀和手臂,咂咂嘴巴:“就你小子这体格,以后还有得长,你那心上人有福有福。”
上回阻击流民军的时候,在黑暗里聂勇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只是那会儿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
今天居然看到顾凛的耳朵居然红了,一张俊气的脸还是冷冷的。
知道他和林真身份的聂勇明白两人之间肯定什么都没有,恐怕还是顾凛的单相思。
他幽幽地道:“咱们顾领队那是看着腊肉吃白饭,只能看。”
鲁巡检看看顾凛红红的耳朵,哈哈哈哈大笑:“我那有避火图,以后送你几本!”
已经吃完第二碗杂粮粥的顾凛起身添了第三碗,本来就红得厉害的耳朵更红了。
填饱上百个人的肚子,杂粮粥煮了一锅又一锅,等大家伙都吃完天也要黑了,四处先燃起了火把。
忽然,就在他们吃完饭准备商议该怎么把避难的县令还有镇上的居民找回来的时候,鲁巡检发亲兵跑进来:“巡检,外边来了一队军队。”
“军队!”院子里发人哗啦全站起来。
亲兵气喘吁吁地道:“是朝廷的军队,他们是奉命追剿打着□□名义的流民军的,为首之人自称都指挥使。”
都指挥使,正四品的官职,比鲁巡检这九品的官阶高出好大一截。
鲁巡检立刻整肃身上衣服,叫上十几个小旗的领队跟自己出去迎接,同时吩咐其他人快把这里的锅碗瓢盆收收。
不知道这都指挥使的脾性,要是触了他的眉头,眨眼睛治他们一个军制散漫的罪都能叫他们吃大苦头。
天色越发黑了,眼看着就要彻底暗暗下来。
鲁巡检和顾凛聂勇以及去他小旗的领队从县衙出来,走到镇子前的那条挖过陷阱的路上,就看到火把下翻飞的旌旗,以及穿着统一军服,手持长木仓,拿着刀剑的军队。
为首之人已经下了马,正蹲在他们之前挖的陷阱前。
“下官鲁达,参见指挥使大人。”鲁巡检跪在地上,身后的顾凛等人也跪下去。
蹲在陷阱前的都指挥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就是负责安远镇军务的巡检之一”
“回大人,安远镇共有三个巡检,王巡检和左巡检因为前些日子进山剿灭流民军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