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旱灾,以及府城被流民家占领,十室九空的惨状顾凛和林真都亲身经历过,乡试之前林真就跟顾凛说过时务策有可能会考这个,跟他一起讨论过。
但是时务策考的并不是这个,盐。
古来盐贵,且与民生息息相关,出这个题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比起去年席卷多地,让无数民众流离失所的旱灾,盐这个题目就显得突兀了些,还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顾凛站在桌案后,将自己与林真讨论的点与方法整合了一下,简洁地表述出来。
首先言明天灾的不可控,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不知道会发生旱灾,所以一些原本就比较少雨的地方旱灾严重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比如催生出流民军的雍州。
雍州在洛州之上,民众们耕种的土地多为黄土,肥力低下,顺遂的年月堪堪糊口,一旦老天爷不给面子,就要靠朝廷拨粮,减免赋税。
但是各地旱灾频发,朝廷也没有粮食,赋税减了年也要重新恢复,不可能永远减下去。
所以顾凛和林真讨论出来的观点有二,一是增加民众对天灾的抵抗力,在耕作方式上做出改变,比如大力推广堆肥的使用,在种子的选择上也要依据当地的情况而来,干旱地区多种高粱荞麦小麦与红薯,湿润地区则可以种他们自己想种的水稻。
二是顾凛提出的,在各地按照人口比例,修建粮仓,粮仓里的粮食每三年一换,换出来的粮食民众可以以低于市价的百分之几购买,这样可以保证在天灾来临的时候官府有一定的控制局势的能力,减轻朝廷的压力。
但同时也要做好监管,以免粮仓沦为当地官员敛财的工具,公众粮仓沦为官员私库。
顾凛用词很简洁,说的还是田地粮食,在一些士族出身的举人耳朵里便显得太接地气,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一些普通出身,或者是有些远见的,被他所说的内容吸引。
不管是能够增产的堆肥,还是各地粮仓的修建,都是实打实地能够落到实处的策略,一旦被肯定有执行的可能性,造福的将是数个州的民众。
那府君之前看向顾凛,是察觉出黎权对这个学子有些兴趣,为了拍黎权的马屁而做出的举动。
解元虽然难得,但乡试三年一次,次次都有解元,日后能走到哪儿还不知道呢。
君不见京都里坐冷板凳的状元榜眼探花一堆,到老了还在翰林院里当个六品七品的小官。
但是这一刻府君看向顾凛的目光已然不同,他飞速地在心里推演了一下顾凛刚才所说的两个法子,越推演越觉得可行性极高。
黎权的坐姿也变了,他望着顾凛,连说了两个好“回去之后你将此策论详细地书写下来,送至驿站。”
“是。”顾凛拱手行礼。
黎权脸上的表情柔和,端起手里的酒杯“来,与我满饮此杯。”
在顾凛身边伺候的人立刻给顾凛的酒杯里倒酒,递给顾凛,刚刚已经喝了几杯的顾凛手顿了一下,接到手里。
黎权兴致高昂,对顾凛的喜欢肉眼可见,叫顾凛陪着喝了一杯又一杯。
散场的时候正好是傍晚,黎权和府君先走,一百位举人恭送他们离去后才纷纷从位子上下来,往沉雁峰下走去。
黄玉文陈幸在下边等着顾凛,才一靠近,就闻到顾凛身上浓重的酒味。
黄玉文是知道他之前从不饮酒的,连忙叫上陈幸扶着他“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坐一会儿散散酒劲再下去。”
“无碍。”虽然满身酒气,顾凛脸上一点儿异样都没有,走路的步子也和来时没什么区别。
黄玉文陈幸确定他没什么问题,才放开扶着他的手“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要背着你下去了。”
黄玉文道“你之前论策的时候我们下边的人都看着,好些人在说败在你手底下不冤。”
陈幸的出身也和顾凛一样,但扪心自问,顾凛的策他做不出来。
走在他们身边的顾凛脸上表情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在他们提起策论的时候偶尔说两句里边的关键点。
下山后,三人和来时一样乘坐马车回镇上,陈幸先下车,黄玉文送顾凛到巷子口。
“我送你进去吧?”黄玉文捞着马车帘子,望着已经下了马车,站在巷子口的顾凛。
“不用,你路上小心。”顾凛说了一句,便转身往巷子里走。
黄玉文一再确认他和下山的时候别无二样,才叫家里的奴仆调转马车。
而在家里待了一天,睡了个午觉,现在精神头很足的林真把火坑里的红薯刨出来,吹了吹上边的灰。
烤熟的红薯香甜软糯,像蜜糖融化在里头,吃在嘴里舒服得要命。
火坑里还有两个,是他特意多扔进去烤着的,他也不知道顾凛什么时候回来,肚子吃不吃得下,要是顾凛不吃他自己吃。
突然,林真听到有人叩门,他下意识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外走,速度有些快地打开院门。
还不等他看清院门外的熟悉的人影,带着满身酒气的顾凛已经一把把他抱到了怀里,用力得恨不得把他勒进身体里“真真,我喝酒了。”
林真瞬间就知道他喝醉了,说话的声音不对,有点儿上扬,松散。
他困难地从他怀里分出一点点缝隙,“喝了多少啊你?”
顾凛抱着他,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摇了摇“二十七杯。”
饮酒的杯子小,度数也不高,但是顾凛是第一次饮酒,喝的量还不少,自然顶不住。
“我会不会长不高,真真说,喝酒会长不高,变小矮子。”顾凛咕哝地在林真耳朵边道,仔细听还有点儿小困惑。
听得林真一口气哽在喉咙。
自己一米七左右,他现在比自己高十厘米,绝对有一米八。
就算不长也没事了。
林真边把他推开些许边道“不会长不高的,你现在就已经很高了,走进屋去,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嗯。”顾凛乖乖地点头,但就是没有放开抱着林真的手。
林真“你这样我没法子拉你进屋去。”
顾凛哦里一声,突然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起来,稳得林真都怀疑他有没有喝醉,往林真的屋子走去。
林真的屋子是右边的厢房,除了没有后边多出来的可以做书房的一间屋子,和顾凛那边一模一样。
乳白色的床帐,床上铺着浅灰色的铺盖,放着柜子桌子等家具。
满身酒气的顾凛抱着林真进来后走向床,在床前面却没有把林真放下,只是抬着眼睛看着因为抱起来的关系而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林真。
林真觉得气氛一下子变得粘稠,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他扶着顾凛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去。
顾凛望着他“真真,你可以和那天一样吗。”
“什么?”林真心跳漏了一拍。
顾凛道“就是,吃我的唇。”
林真“!!!”
林真脑袋呜呜呜冒烟了,他哪想到喝了酒的顾凛什么都能说出口。
不,不对,就算没喝酒,他也能在刚从重伤里醒过来后说“我想你。”
林真脸红了,连忙道“不行!”
顾凛眨了眨眼睛,有些急切地问“可是我很想真真吃我的唇,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想。”
不知道是从上往下看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眼睛很好看,还因为得不到满足而有些可怜兮兮的,林真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可爱这种东西。
林真脸上的温度极速攀升,但是还是没答应他这见鬼的请求,并且让顾凛把自己放下来,自己要去给他煮醒酒汤,顺便要带他回他屋里睡觉。
忽然,就在顾凛把林真放下来,林真脚刚落地,院子外头响起黄玉文的声音“林叔,林叔,顾凛回来了吗?”
林真让顾凛先坐下,去开了院门。
院外黄玉文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一看见他开门就着急地问“林叔,顾凛回家了吗?”
刚才跟顾凛分别后,黄玉文心里总有点怪怪的,很快反应过来顾凛绝对是喝醉了,平日里跟他们分别的时候绝对不会说什么路上小心这句话,于是立马叫奴仆疾驰过来,就怕顾凛在巷子里出了事。
林真点点头“已经回来了……现已睡下。”
“那我就放心了。”黄玉文也喝了一点酒,圆圆脸有些红。
他对林真道“既然顾凛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林叔你也早点休息。”
“玉文你在这儿与顾凛一起睡吧,省得跑一趟。”
“没事,我身边的下人没喝酒,我一会儿就到了。”知道顾凛回了家,黄玉文就放下心。
林真看了看他身旁的下人,是他常用的人里最稳重得力的一个,便也不再留,只叮嘱下人好好照顾他,马车也赶慢一点。
等黄玉文离开,林真先去灶房里把醒酒的汤煮上,再回自己屋里看顾凛。
他以为顾凛应该已经在自己床上躺下了,哪知道一进去就看到他还和自己出去的时候那也站着,脸上终于有了酒意的红晕。
他随口道“怎么不躺下休息休息?”
顾凛语调有些绵绵地道“还没有和真真成亲,不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