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漫不经意的蓝衫男子仿佛被踩到尾巴一般神情骤变,他猛地站直身子,频频望向西南方向人声响动处,很是焦灼模样。
“现下事况情急,我没空与你玩下去了,告辞。”
说完,男子飞身便要离去,却被大汉跳起一刀给他架了回去。
“贼子休逃!”
自称云水寨三当家的壮汉虎视眈眈看着他:“你若想跑,问过我的鸳鸯刀再说!”
熊腰虎背的躯体随着凶狠话语纵身跃起持刀砍去,手中双刀比起他雄壮的身躯瞧起来反而显得单薄,然而大汉挥舞双刀的动作灵动多变,一手下砍一手横劈,刀光闪动,令人招架不及。
陈清卓身型迅疾,快步后撤,使面前双刀次次落空。他退至墙边处,趁大汉挥空起身之际,脚尖一踢,长剑在空中旋转一圈握剑横于身侧。
陈清卓单手拿剑,一手张开作饮酒动作,身姿忽然缓慢向后倒去,后又前倾,脚步立于原地,重心前后摆动不定,面上神色已是如醉似梦。
“泼酒剑!”
大汉一眼看出他起剑的架势,暗道不好,立即挥刀向前欲要抢占先机。
蓝衫男子偏身几晃,恰恰躲过刀势,手中长剑扬手一指,借晃动之势摆向身前刀客,剑在空中摆荡不止,却精准刺中大汉头上箬帽。
长剑向上一扬,将竹制斗笠挑飞出去,而后于空中乍然裂开,执剑之人反手用剑柄又朝前一顶,沉沉剑重夹带内劲猛然砸去,直叫身前人不住踉跄后退。
待沉息站定之后,大汉面有惊色地伸手去摸了摸头顶青丝,手再拿下时果然见到眼前一抹血痕,嘴角处也缓缓溢下鲜血。
男子颠颠倒倒地负手收剑,重又站稳。
“本无意与云水寨交手,此番多有得罪,非我所愿。不名刀并不在我身上,希望贵寨中人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落,他将长剑举起,左手对准剑柄一拍,沉重的双手剑直直飞向一旁,在一声轻吟后,稳稳当当插回于剑鞘当中。
“多谢姑娘的剑,如今我有急事要先行一步,倒千樽便先寄放在姑娘身边,日后得空我会再来向姑娘讨回。”
潇洒带笑的声音犹在耳旁,但出声之人却已经消失于众人眼前。
负伤大汉瞧见他离去方向,面露不甘之色,还待追上前去进行缠斗,却见一丸漆黑暗器从旁射来,砸在众人当中,瞬间冒出滚滚浓烟,令人眼前一片迷蒙,丝毫分不清方向。
待浓烟散去,蓝衫男子早已无影无踪,唯余四下一片狼藉。
“在这里!”
远处的脚步声终于赶到。
女子焦急的声音带着昭然喜色响起,而当她领着门人落在一众残兵败卒中环顾四周未得结果时,好不容易显露出的那点喜色又于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一把拎起身旁最近的一名大汉衣襟,急问道:“陈清卓呢!”
本就受了内伤的大汉低咳一声,气息不稳道:“他已经跑了。”
“往哪边跑了?”
“没……看到。”
“废物!”
女子盛怒地将手中之人扔到一旁,冷面侧首瞥向身后几名下属。
“你们几人分散去寻他,他不过刚刚离开,定然还未走远,仔细注意一切异动,若发现他踪迹便立刻遣人回来报我。”
戴着面具的众人领命,登时朝不同方向飞身散去。
“吞口暗卫,你们是西南虞家的人?”
女子望向出言的那名壮汉,见他嘴角带血,发丝凌乱,显然是在场众人间伤得最重的一人,于是鄙夷地一嗤,对他所言不予理会。
可大汉接下来的话语却令她神色一凝。
“我知道陈清卓朝何处去了。”
女子忽然凭空消失在原地,身影几闪,转瞬后竟已出现在大汉身前。
“他去哪儿了!?”
看见女子方才轻功步法,大汉不及回应,惊道:“步空身法,你是西南毒花虞横波?!”
联想到传闻中西南毒花与蓝衫酒客似乎过节不浅,对眼前之人的身份便又肯定了几分。
黛衣粉面的女子置若罔闻,不耐烦地揪住他询问:“快说,他往哪边去了!”
大汉面色略白,却仍端出镇定神情。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须得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说。”
“陈清卓盗走了我云水寨中的不名刀,如若抓住了他,你要将他先交给我们云水寨,待我们得知不名刀的下落后,再将他交还于你。”
虞横波面色一厉:“一派胡言!他怎可能行偷盗之事!”
不明白她既与陈清卓有罅隙,为何会为他辩驳,大汉冷声道:“看守兵库的门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若不信,便自行去找吧。”
虞横波强压怒意,垂目略作思索后,才道:“好,那按你所言便是,快告诉我他朝何处去了。”
“我最后见他身影时,他往东北方向去了。”
得到答案,女子松开了手,当即从腰间拿出了一根竹制短哨,放在嘴边吹了几声。哨声清亮,长短不一,在夜色中传出极远。
吹过哨后,她转身要走,却被大汉叫住。
“若你们抓住陈清卓了我该如何知晓?”
虞横波甩手扔去一块青玉小牌。
“天下药坊皆是我虞家所开,你持此令去往任何一间药坊,铺中自会告知你一切讯息。”
大汉收下了那块青色玉牌,便不再阻拦她。
见虞横波已走远,他擦去嘴旁血迹,转身目光深沉地望向一直袖手旁观的两名年轻女子。
大汉慢慢靠近二人,状似随意地问:“小丫头,你们是哪里人?月黑风高,夜里出行可不稳妥,让我们送你二人回去吧。”
方才陈清卓说过还会回来找这丫头,可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西南虞家固然势大人多,但看那虞家小姐喜怒无常的模样,恐怕易生变数,如若能被他们云水寨先行抓住陈清卓自然更好不过。
如此一来,他一面卖虞横波一个人情让她去追踪那人下落,一面自己守株待兔看住眼前这女子,堪称万全之策。
岂料,二人间那名手握长鞭的红衣女子听他假惺惺的话语,竟然冷笑一声。
“瞿通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究竟是何人。”
听她话语毫不客气,显然有恃无恐,大汉停下了走近的脚步,满面狐疑地上下打量这名女子。
先前他光注意了与陈清卓有交集的那名青衣女子,倒真没有多看另一人几眼,如今见她口出狂言,仔细打量之后,目光便被女子手中那条赤色长鞭吸引住了。
江湖之中使鞭之人不少,但真正能仅凭鞭法站上彼苍榜的却一个也无。
若真要让他将什么风云人物与软鞭联想起来,便只有……
“关山明月?!”
瞿通水瞠目结舌,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他今日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不然怎么偏偏撞上这位世家之中出了名骄纵跋扈的大小姐。
若说虞横波也性格火爆,但好歹她已过三十年华,行事作风较年轻时已是稳重不少。而关山明月却是关山家上下独宠的掌上明珠,处事恣意妄为,先前便有关山云衢为她一言便将幕下门客废去一身修为扫地出门的前例。
但凡顾及关山家势力的人,没有不畏避这位大小姐的,她手握凤首鞭,喜穿红衣,一身武艺也算年轻有为,因此有“雏凤”之称。
眼前这人手中的长鞭虽在暗处看不分明,但那傲岸凌然的气度,除了关山家的那位,恐怕不作他想。
关山明月掂了掂手中软鞭:“算你还有两分眼色,既然知道是我,还不快快离去?”
云水寨平日里做的是贩盐的行当,又与关山家所在同处灏水江边,自然不敢与这位世家显贵发生过节。
“是我冒昧了,既然是关山大小姐在此,自是不需要我等保护,那瞿某便先行离去,劳烦小姐代我向关山家主问好。”
瞿通水垂首抱拳,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谋划神色,随后便领着众人大步离开。
眼见方才刀光剑影人声吵嚷的街道又化作一片寂静,关山明月才收起手中曜灵鞭,转身看向同伴。
“他们都走了。”
林箊细听之后,确认四下已无人,慨然道:“七夕佳节,未成想竟是多事之夜。”
感叹后又向身前人道:“明日一早便要回山了,我们也走吧。”
关山明月点了点头:“今夜去哪个客栈歇下?”
“我本是邕水镇人,自然是回家了,明月要与我一同回去吗?”
“同你回家?未免太突然了些,恐怕不妥……”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此刻出口之言都有些无措慌张,“我……我还是找间客栈凑合一夜吧。”
林箊也不强求:“如此,便随你吧。”
关山明月松了口气,神色又轻快起来。
“那我们走吧。”
林箊望着她窈窕背影温和地笑了笑,又向身后暗处一望,才跟随其后,若有所思地垂眸踱步而去。
明月高悬,清晖洒于陌巷之中。
一名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从深巷中走出,他眼中精光明灭,捻须微笑,而后将手中算命幡往杂物积堆处一扔,便也信步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