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有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特殊能力。
麦克不由得停下脚步,下意识伸手去摸斜插在身后背篓里的铲子。
夕阳仍然挂在天上,金黄色光线透过树枝与叶片之间的缝隙,斑驳撒在地面上,映出复杂混乱的图案。
他终于发现究竟是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劲————实在太安静了,这不是自己熟悉的树林。在这个季节,林子里有很多动物,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有鸟叫虫鸣,可是现在周围一片死寂,仿佛所有声音都被诡异的魔法吞噬。
前面道路拐弯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巨人。
他穿着麦克从未见过的铠甲,款式很特别:厚重的钢铁防护层覆盖了整个上身,腰部和腹部是细密的链甲,腿部的护甲并不妨碍活动,膝盖防护设计精巧,屈伸之间不会形成障碍,尤其注重与小腿护甲的连接。
树林里光线暗淡,看不清站在十多米外这个巨人的相貌,却可以看到他左前臂上绑着一面小型圆盾,手里拿着一支火枪。
麦克死去的父亲是一名士兵。小时候,麦克见过父亲在军营里受训:军官让士兵们排成横队,自下向上斜端着火枪射击,目标是一个用木头和稻草捆绑而成的巨人。因为身高的缘故,士兵们只能也必须仰射,因此不难理解巨人在腿脚及腹部的防护尤其厚重。
这是一个北方巨人!
麦克感觉浑身都在冒着冷汗,他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张被黑暗阴影占据的粗糙脸上释放出狞笑,对方举起火枪瞄准自己,防护猎手锁定了一只无处可逃的兔子。
他的头发很短,模样看起来很年轻,如果按照白人的观点,实际年龄估计在二十岁左右。
巨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奥德文镇距离主要城市太远了,撒克逊王国主力部队打败的消息尚未传来。这不是官方的错,没有电话和电报,传达讯息只能依靠人力和畜力,除非是国王下达征税之类的紧急命令,正常情况下,奥德文镇上的人们知道某种“新闻”至少要在事发四个月,甚至半年以后。
我不是他的对手!
脑海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麦克下意识的就想转身朝着侧面树林深处逃去。他知道那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地形,身材高大的巨人在林子里远不如自己灵活。只要速度够快,就有活命的希望。
就在即将转身的同时,对面的巨人口中发出一连串麦克听不懂的陌生字句。
“塔事沃德。”
身后传来剧烈动静?脖颈上感受到一股从那个方向袭来的冷风。农夫麦克连转身动作都尚未完成?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瞟向肩膀侧后,只看见一道雪亮的寒光掠过?他的视角瞬间翻转?整个世界在眼眶里变了模样,一片鲜红。
那是另一个巨人?他从麦克身后挥刀,轻而易举砍断了农户的脖子?大片鲜血从断颈伤口汹涌而出?喷了麦克与身体断开的脑袋一脸。人头在空中翻滚,直到落在地上,麦克的残存意识仍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
“你这该死的家伙,他是我的!是我的!”
对面?手持步枪的巨人低声咆哮着猛冲过来?狠狠给了正准备弯腰从地上捡起麦克人头的巨人肩膀上重重一拳,咬牙切齿道:“他是我的猎物,是我发现了这个白人矮鬼。”
“一颗人头而已,你急什么。”这一拳其实不算太重,被打的巨人没有动怒?事实上他也的确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从背后动手抢了同伴的猎物?只是他嘴上仍不肯服输,于是干笑了两声:“阿骁?前面那个寨子里还有很多白人。队长之前就说过,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阿骁怒视着他?在沉默中剧烈起伏着胸脯?足足过了十秒钟?才无奈接受了现实,带着说不出的怨气与狂怒,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以人头计算功劳,先杀者先算,严禁相互争抢。
这是新编第一军团的首要纪律,也是队长和统领对士兵们的再三叮嘱。
在龙族的官方记录当中,他们被称之为“私掠部队”。
不过士兵们更喜欢另一个名字————猎头人部队。
……
夜幕降临。
愤怒的阿骁如狮子般用肩膀狠狠撞开小酒馆大门,伸手抓住距离最近的一名酒客肩膀,从破碎的门框里拖出,挥刀将对方整个上身从肩膀位置齐齐斩断。
这屋子太窄了,以阿骁的身高必须弯下腰才能钻进去。得到第一个猎物的他立刻抓住对方人头将手缩回来,带血的佩刀插回刀鞘,从后背上抽出长柄战斧,仿佛一台功率巨大的人形推土机,朝着土砖砌成的酒馆墙壁上乱砸猛砍。
在巨人看来,南方白人的建筑实在过于矮小,感觉就像进入了童话中的世界。
阿骁的想法很简单:想要取得战功就必须多砍人头,想要更有效的干掉白人就必须推倒墙壁。他是一个优秀的射手,然而步枪并不适用于所有战斗。城外树林里农夫麦克被同伴抢杀的场景历历在目,阿骁忽然有些明白,在近距离搏斗的情况下,还是以往的战斧和长刀更管用。
五百名猎头者先头部队冲进了奥德文镇,后面还有多达三千人的主力随后跟进。阿骁是第一批,也是最有希望获取战功的那类人。
整个小镇都在哭泣和哀号,到处都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阿骁凶猛的劈砍很快产生了效果,小酒馆临街的墙壁被彻底粉碎,用于支撑的柱子断裂,整个建筑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可怕断裂声倾斜着坍塌。包括阿骁在内的几名猎头者连忙闪开,他们站在十多米远的安全位置欣赏这一切,看着小酒馆二楼轰然落下,激起漫天的尘土。
不等灰尘完全散尽,阿骁用潮湿的毛巾捂住口鼻,在脑后扎紧,冲进废墟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之前杀死第一个白人的时候他就看见酒馆里有很多人,倒塌的残垣断壁之间全是血肉残躯,他狞笑着冲进去,从木屑与泥土中间抓起一个摇摇晃晃浑身是血的女人,不由分说,挥刀砍下已有些变形的人头。
阿骁不知道这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叫做丽莎,是城外被杀农夫麦克的相好。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毫无意义,除了用于计算战功,白人脑袋的唯一价值就是头盖骨,那个部位可用来制作骨碗,是一种身份与财富的象征。
在废墟中清理的结果,阿骁及其战友得到了十一颗人头,又从泥土和砂石下面挖出了二十二个受了轻伤,身体却没有大碍的白人。
一桶冷水把所有白人俘虏浇醒,他们畏缩着聚在一起,看着这些凶悍野蛮的北方巨人用铁丝把人头串在一块,仿佛巨大化的血腥葡萄,扔在一辆独轮车上,然后用长柄战刀厚重的背面戳着俘虏们的屁股,在听不懂的喝斥声中,驱赶着往小镇南面走去。
奥德文镇没有常备军,只有一支五十人的治安巡逻队。虽然所有队员都配备了火绳枪,可这场战斗来的毫无征兆,无论是首都伦敦还是北面的神威要塞,都没有传来王国联军战败的消息。他们毫无戒备,所有拿起武器反抗,或者做出被认为是反抗行为的镇民都被杀死,身首异处。
以教堂为核心的建筑及周围空地被当做临时战俘营。这里是奥德文镇上最高大华贵的地方,最重要的视野开阔,经过临时改造的木栅和围墙把所有幸存者圈禁其中,总数多达上千人。
周围点着火把,随着一个个战斗小队完成搜索,源源不断送来新的俘虏,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鹏辉手里握着佩刀,带着几名护卫,沿着密集的战俘群外围走动巡视。
他脸上一直带着满意的微笑。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千人首,也不是所有千人首都能成为一支军队的统领。已过中年的鹏辉是一个老兵,而且还是从磐石寨时期就跟随天浩一直走到现在的军官。当然那时候他身份低微,只是十人首,后来随着对豕族和鹿族的一次次战斗,积功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凌啸是新编第一军团司令官。得到天浩的允许,他以很高的价格雇佣了一批军官。单纯依靠新兵无法完成掠夺战计划,尤其是战争前期,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军官带领,大量新兵盲目无序的战斗只会造成混乱。
军务官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认真地在上面书写。上面罗列着士兵的名字,每个人后面都有空白,那是专门留出用于记录战功的位置。
看着阿骁等人送来的俘虏,鹏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
“年轻人,干得不错。”他从不吝啬给予年轻士兵们夸奖:“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成为一名十人首。”
阿骁年轻的脸上显出激动,他用力点点头,按照军中的规矩高声喊道:“摄政王殿下万岁。”
“殿下万岁。”鹏辉笑着回应,同时下新的命令:“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能让这些白人俘虏闲着。这地方勉强够用了,现在就把他们分组,明天天一亮就让他们起来干活。时间不等人,必须从开始就加快进度。”
“南下”不是一句空话,同时还需要充足的物资供应,稳定安全的后勤基地。奥德文镇虽然规模不大,但作为一个小型基地倒也可行。情报部早已收集到关于这里的相关信息,尤其是河流,以及附近可用的各种资源。
临时战俘营的设置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主要是对教堂内部的重新规划,通铺及卫生区域的设置。在龙族士兵的监管下,俘虏们从镇上的空屋里搬来被褥,按照男女性别划分营区……指挥官鹏辉吩咐厨房熬了些肉汤,加上面包,给战俘们安排了一顿宵夜。
说是肉汤,其实汤锅里只有一些从猪羊身上剔下来的骨头。没有清洗,沸腾的热汤表面泛着很多泡沫,调料只有少许的盐,味道一般,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很久以后,奥德文镇的战俘们才恍然发现,这顿在当时看来难吃到极点的宵夜,其实是一种难得幸福。
天亮了。
尚未从恐惧中恢复的人们从梦中被惊醒。尖厉的哨声在耳边回荡,同时夹杂着巨人的咆哮。他们从扩大后的教堂门口走进来,不管男女一律掀开被子,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命令。
“齐赖,抖给窝齐赖!”
“狼归门,齐创乐。”
“理科齐赖敢火,谁咬事头烂窝九傻乐塔!”
成群结队的男女离开床铺,在惊慌和恐惧中来到外面的空地上,排列成并不整齐的队伍,按照巨人的要求,一个个报数。
“旺、土、思锐、佛……”
队长们在磐石城接受过一段时间英文训练,简单的对话和数字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出于对摄政王的崇拜,像阿骁这样的年轻人也对白人语言产生了兴趣,跟着军人训练班学了一段时间,多少可以听懂。
后勤部队于凌晨时分抵达了奥德文镇,他们送来了更多的武器弹药,以及工程急需的钢筋水泥。上百万的奴隶在整个北方疯狂修建道路,从神威要塞向南延伸的公路也在继续着进度。为了确保前出基地的安全,凌啸请求天浩下拨更多的工程物资……当然这一切并不免费,都将在每次战斗后以更多的战利品和奴隶结算。
挖掘地基的工作主要由龙族工兵负责,他们身强力壮,能有效确保工程质量和进度。他们主要负责塔楼和地基,白人战俘被分组派往附近的森林砍伐树木,拆除镇子里得一些建筑用于修造围墙。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就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镇长是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鹏辉操着不太熟练的英文与他谈话,与其说是沟通交流,不如说是直接把自己的意图以命令式口吻传达给对方。
“你们是龙族摄政王的俘虏。你可以选择不合作,那样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