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明翰的通话时间并不长,不多时就放下了电话,给掌柜放下了一张纸票,转身快步出了商铺,一路向成济医院走去,不多时又走进了医院。
这一路上,他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
赵凯看着他的身影进入医院,紧走几步来到王汉民的身边,嘴里急促的说道:“主任,真让您说对了,丁明翰动了,他去前面的商铺里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出去,通话的时间不长,然后又赶了回来。”
王汉民霍的看向赵凯,低声追问道:“只是为了打一个电话?和其他人接触了吗?”
赵凯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说道:“就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给了店铺掌柜付了钱,就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接触过。”
王汉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他知道整个成济医院里安置了三部电话,院长办公室一部,值班室一部,还有接待前台一部,这个时候,最起码值班室和接待前台的电话是可以使用的。
如果真有需要,丁明翰完全可以使用医院里面的这两部电话,没有必要专门跑出来使用公共电话,而且打完电话就直接回医院,显然这个电话很重要,丁明翰不想让人察觉。
这个电话的去向十有八九就是丁明珍!
“走,我们去看一看!”王汉民当下不再耽搁,当先一步迈腿就走,赵凯向黑暗之处打了一个手势,又是几道身影紧随其后。
一行人很快来到街头那家店铺,店铺掌柜看见两个流浪汉打扮的男人,一头闯了进来,顿时眉头皱起,正要开口撵人,可就见其中一个男子一伸手,就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前伸,直直地顶在他下巴上,吓得他身子倒退,脚步不稳,一下子倒在身后的座椅上。
紧接着店铺里又冲进来几个青壮男子,一下子将不大的店铺给挤满了,王汉民一挥手,几名特务上前将这个掌柜给捆了起来。
王汉民做事谨慎,虽然他也认为这个店铺老板和丁明珍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能大意。
特务们把店铺掌柜拖到王汉民的面前,掌柜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知道无论对方的什么来头,只怕今天的祸事是躲不过去了。
王汉民手指着柜台上的那部电话,沉声问道:“告诉我,二十分钟前,有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在这里打了电话,那个人,你认识吗?”
掌柜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人有穿西服戴礼帽的,也有穿破袄戴毡帽的,可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无奈地说道:“您说的那个人我只是看着眼熟,但是确实不知他到底是谁。”
“那个时间段,有几个人用了这部电话?”
“没有了,就只有您说的那个人用过。”
确认无误,王汉民冷哼了一声,他也懒得再问,这里是店铺,随时可能有人进来,也不是审讯的地方,他没有多耽搁,马上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出去。
不过他拨打的却是电务局的电话,自从安排丁诚运的事故之后,特高课的横田少佐就一直坐镇在电务局,负责监听丁家和成济医院的那几部电话。
王汉民很快联系到了横田少佐,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之后,请他马上追查这部电话在之前的那一段通话,到底是打到哪里去的?
横田少佐当即答应,并开始查找,同时让王汉民在他赶到之前,不要擅自行动,他强调,王汉民等人在青岛的任何行动,都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王汉民自然是点头答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人手并不充足,他们从上海就带过来四十多名行动人员,如今他身边就这几位手下。
其他人还要继续监视医院的动静,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这通电话的去向就一定能够找到丁明珍,所以医院这边还是不能放弃监视。
王汉民叫人把店铺的门封上,挂上打烊的牌子,就在店铺里等着,至于这个店铺掌柜,如果这一次找不到丁明珍,那这个掌柜就要带回去好好审讯一番了。
不多时,店铺门被人推开,一身便装的横田少佐带着手下赶了过来,看到王汉民,直接说道:“电话查到了,通话时长两分钟,去向就在市区北郊的溪门区,是一家名叫蓬莱茶庄的电话,我带了几辆车过来,我们这就赶过去。”
王汉民当即点头答应,这位横田少佐也是一位精明能干的角色,事情考虑很周到,王汉民等人在青岛的使用车辆都由特高课提供。
“溪门区?”
王汉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之前查找肖国元的宣华纺织厂不就是在北郊的溪门区吗?
这样一来,情况就对上了,据他所知,青岛站之前因为折损的比较严重,早就退到了郊区地带藏身,现在看来溪门区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横田少佐看着王汉民若有所思,有些疑惑地问道:“王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什么,我们这就赶过去。”王汉民赶紧掩饰了过去。
他们之前追查肖国元的行动,李志群是想着独占其功,并没有通知特高课,所以横田少佐等人是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人?”
横田少佐看着蜷缩在一旁的商铺掌柜问道。
王汉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说道:“为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如果找不到丁明珍,那就一定是这个人有问题,再进行审讯。”
“王桑,你的经验是这个!”
横田少佐忍不住冲着王汉民竖起一个大拇指,尽管他对中国特工并不了解,但是在这几天里,李志群和王汉民的表现,都让横田少佐看在眼里。
这些中国特工处事严谨,思虑周密,行动能力也不可小视,确实让横田少佐颇为认同。
他一挥手,几名特高课特务上前把店铺掌柜拖了出去,其他人都出了店门,王汉民让人把店铺门关紧,打烊的牌子也没有摘,还留下了人员进行监视,一行人这才上车离去。
而这个时候,北郊溪门区的蓬莱茶庄里,青岛站站长付胜远正在茶庄的柜台处,翻看着茶庄的账目。
这处蓬莱茶庄是一个独立的二层公寓,楼下是茶庄,楼上是居住的房间,这里其实也就是青岛站的机关之地。
说是情报站机关,其实也就茶庄里的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有掩饰身份,付胜远化名崔和,正是茶庄的老板。
这几天来,罗雨泽让付胜远不要轻易露面,破坏三方会谈的工作都由罗雨泽处理,付胜远也正好乐得清闲,他就安心做自己茶庄生意,几乎没有出门。
不过这个时候天色已晚,付胜远看着茶庄里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转身对一旁的伙计说道:“老赵,时间也差不多,打烊吧!”
老赵点头答应,这几天关门打烊的时间都比较早,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大家这几天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
付胜远将手中的账簿查完,收在抽屉里,转身出了柜台,几步来到楼梯口,迈步噔噔地上着楼。
来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屋子里,妻子丁明珍正在收拾衣物,看到付胜远进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付胜远上前扫视了一眼床上的衣物,不觉心中一紧,原来他发现,妻子整理的这些衣物,竟然是几件很久不用的外套,甚至还有农村妇女穿的粗布棉袄和棉裤。
“怎么,你要出去?”付胜远低声问道。
这些衣物他们平时根本就不穿,都是用来在行动中专门做伪装用的,妻子却从箱底里翻出来进行整理,这是要做什么?
丁明珍看付胜远询问,只好点头说道:“我想明天去市里一趟。”
付胜远一愣,罗雨泽特别交代过,在行动之前,青岛站人员严禁外出,减少露面的几率,丁明珍是知道这一点的。
看着付胜远询问的表情,丁明珍只好再次解释道:“之前大哥打电话,说是父亲在今天上午出了车祸,我实在放心不下,想明天去医院看看。”
付胜远一愣,他和妻子是患难夫妻,伉俪情深,对妻子的家人,他也是很看重的,岳父出了车祸,他也是颇为担心,赶紧问道:“现在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丁明珍轻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担忧,说道:“大哥在电话里说,父亲生命是没有危险的,可两根肋骨被撞断了,还流了不少血,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情况很不好。”
付胜远皱了皱眉,出于一个老牌特工谨慎多疑的习惯,让他本能地怀疑一切异常情况,尤其现在是特殊时期,王汉民专门来到青岛,甚至已经明确追查到了肖国元的身上,可见他的目标是青岛站无疑。
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岳父突然间出了车祸,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问道:“车祸的原因查明了吗?是突发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丁明珍听到付胜远这么问,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到底也是力行社时期就参加情报工作的特工,警觉性不比付胜远差,之前只是因为亲人受伤,关心则乱,现在听到付胜远询问,也觉得有些不对。
她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哥在电话里说,对方是因为刹车失灵,导致车辆失控,才把父亲撞伤了,警察已经抓了人,还扣了车。”
听到这里,付胜远心神一松,肇事的人员和车辆都被抓住了,这说明肇事者没有及时逃离现场,应该不是提前预谋的行动。
不过,他还是温言劝道:“明珍,现在是非常时期,罗雨泽严令青岛站所有人员不得擅自外出,军令如山,你我也不能够例外,再说,父亲的伤势还算稳定,还是等行动之后,你再去看望老人吧!”
丁明珍一听,嘴巴张了张,最后失望的把手中的衣物放下,无奈的说道:“真要是行动完成了,青岛市一定会全面戒严,我更不能去了,唉…”
尽管丁明珍心里有千般不愿,但她毕竟知道军统局军法森严,如果真出了问题,影响了行动,不要说是自己,就是自己的丈夫也会被严厉制裁的。
付胜远看到妻子放弃了看望老人的打算,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手扶着丁明珍的双肩,轻声说道:“你我都是党国军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只能委屈你了!”
两个人一时伤感,心情都是有些压抑,半晌无话,突然付胜远想了什么,皱起眉头问道:“大哥是怎么通知你的,是不是用了家里的电话?”
丁明珍摇头说道:“没有,我曾经嘱咐过他,如果有紧急的事情找我,只能用不想干的公用电话通知,时间不能太长,电话里也不能提我的名字。”
付胜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这一次行动如果成功了,自然是奇功一件,可是青岛的局势会更加恶劣,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严密地搜查和追捕,我们的日子更难熬了。
明珍,说实话,我倒也不求总部给我什么奖赏,就想凭着这张老脸,求局座把我们调回后方,过几天平平安安的日子。”
“你是在做梦吧?只要你敢提,局座肯定会直接以临阵退缩之名制裁你我,军统的家规你忘了?”
丁明珍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丈夫的牢骚之言,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提这个荒唐的要求。
付胜远闻言苦笑一声,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局座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御下最是严厉不过,他又怎么敢有胆量去捋这个虎须?
付胜远不在多言,他习惯关门打烊前,要去查一查门窗,于是又转身出了房间,漫步向着楼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楼下有桌椅倒地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紧走几步来到茶庄的大厅,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茶庄的门板竟然开了一扇,伙计老赵斜躺在桌椅上,脖颈拐了一个大角度,头软软的耷拉在一旁,已经没有了声息。
与此同时,自己身边也被人欺在身旁,两只黑洞洞的枪口紧顶着他的额头。
“别动,动就没命!”
付胜远顿时身子一僵,心头一沉,一时间浑身血液都冷冰冰凝固在一起,他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个时候,大厅中间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的破衣烂衫,只见他一伸手摘下头上的破毡帽,一脸的笑意,向着付胜远一拱手,开口说道:“胜远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