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死了,虽然他是天子,可是与普通人的死亡也没有太大区别。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在灵帝死后,暂时控制着嘉德殿的蹇硕顾不得悲伤,开始了自己的兵变计划。
蹇硕的命运与天子的生死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有理由相信,灵帝死时,蹇硕会为了自己的命运,悲伤那么一会。
不过也只是一会,因为他一旦兵变失败,也要去步天子的后尘了。
兵变这种事,是有技术含量的。
灵帝为什么一再地等曹昂,自己活着有条件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兵变开始,秩序被打破,普通人根本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
宋、明士大夫为何非得压制军队力量,就是因为军队是一种不可控的力量,万中有一的不可控,便是毁灭性的。
蹇硕虽然掌握了一支军队,但并没有兵变的能力与实力,所以失败也是必然的。
蹇硕的计划基本上是按照灵帝安排的那般,先诱何进前来嘉德殿,然后将其诛杀,再然后控制洛阳,迎刘协登基。
总得来看,这计划四平八稳,没有较多弄险。
不过这计划看似稳妥,其实并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
人类最大的教训,便是相信前人的经验。
历史上曹节以斩首行动和天子大义,击败了窦武、陈藩为首的士大夫和外戚势力,以至于之后的蹇硕、张让都以为只要斩首成功,然后握有天子,便能成功。
可他们哪里知道,二十年的杀戮,真正忠于大汉王朝的那批士大夫,早就死光了。所以哪怕何进的脑袋摆着袁术这些人面前,他们依然毫不动摇,甚至火烧宫门,也不在乎。
所以蹇硕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失败。
何进得到天子相招的消息后,便要入宫,等到了宫门处,正好遇到蹇硕的司马潘隐。潘隐是何进的南阳老乡,早就投了何进,于是立刻给何进使眼色,然后轻轻摆手。
何进一见,心知有异,急忙返身,他也不敢回府,直接从儳道进入军中,引兵入屯百郡邸,然后称疾不入。
其实没有潘隐,何进应该也是不会入宫的。
何进虽然之后被诈入宫中所杀,但当时召见他的是他的妹妹何太后,他当然不会怀疑,而天子则不然。
何进并非傻子,天子病重,他与天子又相互忌惮,这个时候天子相招,摆明了是鸿门宴啊。
当然不管原因如何,从何进拒绝入宫开始,蹇硕的造反从大幕尚未拉开之时,便已然将要落幕。
何进到了军中,便召集袁绍等人议事。
这时潘隐处也传来确切消息,称“天子驾崩,蹇硕欲杀大将军,拥立皇子协为帝”。
又怒又喜的何进立刻命人接管城门,又派人入宫联络何皇后。而张让、赵忠等人早就投了何皇后,此时正好献上投名状。
还在嘉德殿做着好梦的蹇硕,没有等到何进,而是等来了背叛灵帝事业的张让、赵忠等人。
张让、赵忠比他们的前辈曹节、王甫等人差远了,根本没有政变的胆子,天子还没死呢,早就倒戈相向,投向了何皇后。
至此,这场闹剧一般的宫变,彻底结束。
何氏兄妹一边控制洛阳城内外,一边又发出讣闻,把天子晏驾的消息告知天下。
文武百官闻了凶信,鱼贯入宫,等哭丧完毕,何后升御嘉德殿,由大将军何进和后将军袁隗牵头,拥立皇长子刘辩为帝。
时刘辩年十七,何进为了专权,乃尊何皇后曰皇太后,垂帘听政。太后临朝,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
大将军何进也加录尚书事,成为新朝宰执。
灵帝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虽然灵帝的尸体还在那里放着未入葬,虽然还有一些后事没有处理完毕,但已经跟灵帝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很快,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何进开始了他第一日的临朝辅政。
熬了这么多年,何进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过这第一日临朝,何进还真没法抖一抖他宰执的威风。
天子刚死,虽然新帝登基,但基本上都是在商议先帝的身后事。包括丧葬、谥号、陵寝之类的。
这些都是礼官的事情,有固定的标准,即使有些争议,也是一些饱学老儒在唇枪舌战,口吐芬芳。
何进根本不懂,也插不上嘴。
大朝散后,只剩下何皇后、刘辩、何进以及几个重臣。这个场合本不该说话的刘辩突然问道:“舅父,先皇临终之前,曾命太傅刘虞,太尉马日磾,骠骑将军曹昂三人为录尚书事,可今刘太傅和曹师俱不在朝。现在我初登基,新朝也百废待兴,是不是要立招刘太傅和曹师二人入京啊。”
刘辩问完,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于何进来说是个难题,也都想看看何进怎么回答。
何进听了也是头大,不知道这个外甥如何想起此事。尤其是刘辩称呼曹昂为曹师,一听便特别的亲近。
“不知是何人向天子提及此事的?”
刘辩看到舅舅有些不高兴,心中也有些害怕。对于这个舅父,他还是颇有畏惧的。
这件事是万年公主告诉刘辩的。
这两日趁着为灵帝守灵的机会,万年公主秘密告诉刘辩,父亲临终之前,要刘辩登基之后,立刻召回刘虞和曹昂二人。
对于万年公主来说,只有曹昂回京,她和刘协的安全才能多一道保证。
刘辩并不懂什么权利啊,制衡啊,但他作为一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儿子,天然地对父亲的安排有一种讨好感,而且他也真得思念老师曹昂,这才第一时间提了出来。
面对何进的质问,刘辩有些恐惧,喃喃地说道:“这是阿父临终前安排的,我要完成阿父的心愿。”
刘辩这么说,何进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刘虞、马日磾、曹昂三人为录尚书事,是明令天下的,哪怕何进也不可能否认。而新皇登基,两位录尚书事回朝辅政,本就是应该之事,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谁也不能阻止刘虞和曹昂回家。
于是何进等人只得敷衍了刘辩一番,议事也便草草结束了。